李翊在雪地里跪了快两个时辰,身子冻得麻木,脑子却是极清醒的。
事发后,他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进宫里,他先去了乾清宫,那时晋帝尚未昏迷,他等太医与太后他们到后,他又去了尚梨宫看望昏厥过去的母妃,顺便也向白芨打听清楚了事情的原委。
等听白芨说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他瞬间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李照与罗衡的后招。
再后来长亭来报,那两上宫人溺死在池子里,更是坐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李翊是等兰贵妃醒来后才走的。
但他没有与她见面,只是让白芨好好照顾她,就离开了……
而后他来到乾清宫代母妃求情请罪,一直在雪地里跪着。
这期间,他身边走过许多人,大家看他的眼光各有不同,李翊懒得去猜度,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
可陆晚进来后,他是知道的。
他听到了大家的议论声,也感觉到了她一直看向自己的目光。
就像此刻,他听到有脚步声一步一步朝他走近,等他睁开眼去看时,她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
「殿下……」
陆晚将伞撑到他的头项,替他挡住满天飞雪,并朝他温婉一笑。
只是一瞬间,李翊冰冷的胸口又热了。
面上,他掀眸淡淡看了她一眼,淡漠道:「你怎么来了?」
陆晚一只手撑伞替他遮挡风雪,另一手拿出帕子,替他擦掉头发上,眼睫上的落雪。
她一边擦一边道:「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我岂能不来?」
陆晚擦得很仔细,不止将他头发上的落雪擦拭干净,还将他肩膀和身上的雪也拍落掉。
李翊身形未动,只是沉沉的看着她。
陆晚替他清理干净身上的积雪,轻声劝道:「马上天黑了,夜里会更冷,殿下不要在这里跪着了,先随我出宫吧。」
李翊冷冷启唇:「父皇还未醒来,生死未卜,你让本王如何安心随你回去?」
他语气异样的冰冷,落入陆晚的耳中,让她心口一颤。
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冷戾不悦,但她明白他此刻的心情,道:「我知道你担心皇上,殿下要守着,也不用在这雪地里跪着,万一你再冻伤了身子……」
「这是本王自己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走吧。」李翊冷声打断她的话,并催促她离开。
他这话说得颇重,声音也不低,四周的人都听到了。
话毕,他伸手,挡开了头顶上的伞。
陆晚一个没拿稳,伞掉到了地上,被风卷到一边去。
寒风挟着冰雪迎面袭来,陆晚脸色发白,呆在当场。
李翊却闭上眸子,不再搭理她。
四周的人,甚至是殿内的太后,在陆晚踏下台阶给李翊送伞的那刻起,都在看着他们二人。
所以,两人的谈话举动,都落进大家的眼里。
见此,廊下看热闹的人群里,顿时传出几声‘噗嗤的嘲笑声,紧接着白舒窈的声音凉凉响起。
「人家翊王明显心烦不想搭理她了,她还贴上去,又是撑伞,又是擦脸的,真是个狐媚子!」
白舒窈说完,周围响起几声附和声。
这里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先前他们可能还顾忌着翊王,不敢对陆晚怎么样。
但如今兰贵妃贬为庶人,翊王受母妃牵累,只怕已无缘太子之位,所以如今看来,睿王殿下却一夕翻盘,反而成了最有可能成为东宫太子的人选。
而南安郡主也跟着翻身,大家自是要对她阿谀追捧。
陆佑宁见陆晚尴尬的站在雪地里,连忙上前去,将她拉走。
「翊王只怕正是最心烦意乱之时,你不要再去管他,我们先回去吧……」
陆晚怔怔的被她拖着往前走,待走出几步,她再次回头朝李翊看去。
他仍然闭着眸子,一动不动。
陆晚心口一酸,只得转过头去……
出了乾清宫,陆晚提出要去尚梨宫看看兰庶人。
高公公劝她道:「郡主不要去看了,如今整个尚梨宫都上了锁,郡主去了也见不到兰庶人。」
「不过你不要担心,兰庶人已经醒了,想来没什么大碍,郡主放宽心吧。」
陆晚如何能放宽心?
局势变成如今这般形势,连一向最有主意的李翊都被逼得走投无路,接下来还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让她如何放心?
陆晚对高公公恳求道:「若是皇上醒来了,麻烦公公派人告诉我一声。」
高公公应下了。
陆晚又道:「若是可以,烦请公公也代为照顾一下殿下,给他熬碗散寒的姜茶,再劝劝他,不要在雪地里跪着……」
说到后面,陆晚喉咙哽住,眼睛酸涨得难受。
数九寒冬,滴水成冰,他这样在雪地里跪着,任他再好的身子,也会冻坏的。
高公公看着她的形容,也不知道劝她什么好,只得叹息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暗流涌动,郡主一个孤女子,还要照顾小公子,自己也要多保重。」
陆晚应下,与高公公告别,坐上马车回到郡主府。
到了门口,她刚刚下马车,就看着阿晞提着风灯在门口等着他。
「阿姐!」
一见她回来,阿晞连忙飞扑上来。
这一路上,陆晚的心里都冰凉凉的,直到看到弟弟这一刻,她的胸口才生起一丝暖意来。
等回到屋子里,阿晞告诉她道:「阿姐,听说不能出城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陆晚摸了摸阿晞的头,疲怠道:「宫里出事了,兰贵妃刺伤了皇上,太后下令闭城了。」
阿晞神情一震,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陆晚想到如今的形势,打起精神对阿晞叮嘱道:「京/城只怕会变天了,这段日子你不要出去,乖乖在府里呆着,那里都不要去。」
她相信阿晞听得懂她话里意思,这个时候,她不想再看到阿晞出事。
阿晞睁着大大的眼睛,似懂非懂的看着她,最后乖乖的点了点头。
「阿姐放心,我会乖乖听话的。」
这一晚,陆晚注定无法入眠,那怕兰英给她点了安息香,也不起作用。
到了下半夜,她实在心烦难受,就起床去书桌前抄写经书静静心。
一篇经文尚未抄完,窗外却是传来轻轻的叩击声。
陆晚神情凝住。
「谁?」
窗外静了几息,片刻后,有男声轻声道:「阿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