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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290

    290

    金色的光潮在迷宫中扩散,  像是飘逸的海藻,几秒后倏地收了回来,消失在费雯丽的身体里。

    “轰隆隆——”

    雷鸣般的震动传来,  迷宫不再静止停滞,  而是重新运转起来,  一切都恢复了之前的状态,  仿佛它刚才只是短暂地打了个盹。

    但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

    费雯丽睁开眼睛,瑰丽的金色波纹在她的眼眸里层层消散,  恢复了玻璃般清澈的翠绿色。

    “我知道怎么走了。”她轻轻呼出一口气。

    “带路。”奥格瞥了她一眼,没有问刚才发生了什么,利落地收起“长墙的捕鼠器”。

    费雯丽摘下手上的“歌剧”,  收进体内存放遗物的区域,  双手伸到脑袋后面,有些笨拙地把红发扎起来,几缕散碎的发丝跑了出来,垂落在脸侧。

    或许是因为刚才的静止,机械迷宫忽然变得疯狂了起来,  所有房间都在移动,  管道转向的速度比刚才快了不止一倍,有些迷宫部件来不及移开,在狭窄的空间里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震得迷宫都在晃动。

    如果说刚才费雯丽还有一丝可能计算出迷宫的运转规律,  现在这个想法就完全是异想天开了,无序和混乱已经主导了这座机械之城,  像极了它那陷入疯狂的创造者的精神状态。

    震耳欲聋的齿轮声响彻每条管道,  费雯丽和奥格在迷宫里快速穿行。

    不时有金属碎片从头顶坠落,  在管道里青蛙一样来回跳跃,让人错觉自己是不是走在一场青蛙雨里。

    之前的路已经消失了,但费雯丽没有任何情绪变化。

    左转走到尽头,会有梯子从上方掉下来,沿着梯子爬上去,不要走,直接转身,向后跳下去;

    直走看到旋转的桥梁,走到桥梁中点,另一半桥梁正好转过来,直接走上桥梁就可以去对面;

    从断口跳下去,做好冲击准备,机械平台会从下方升起来……

    大大小小的齿轮在墙壁上转动,不断翻转出新的入口,管道从四面八方转向费雯丽,等待她选择其中的一条,一切都在改变,唯独她毫无变化。

    管道走到了尽头,新的道路忽然出现在眼前,费雯丽不带停顿地走过去,踏上新的道路,身后响起金属沉重的哀鸣,齿轮和转轴纷纷跌落,向着突然出现的深洞坠去。

    她仿佛不需要思考,只是随意走上突然出现的道路,不担心走进迷宫的死胡同。然而道路不断在她脚下延伸,她的每一步都会开启新的道路,像是所有道路都是为了她出现。

    迷宫的震动越来越近,奥格忽然抬起了头。

    他亲眼目睹了铸的准则是如何重塑金属的,四周的金属墙壁迅速熔融,形成功用不一的零件,陌生的机械装置在瞬间成型,向着费雯丽挤压了过来!

    这种程度的变化,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康纳就在附近!

    他们的确已经接近了核心!

    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灼热滚烫,金属融化成铁水,积水在“滋滋”声里快速蒸发,乳白的蒸汽从管道缝隙钻出来,使得视野变得白蒙蒙一片,唯独蒸汽中的一抹火焰越来越明亮。

    火焰热力蓬勃,焰心逐渐从赤红色变成浓金色,勾勒出了一具模糊而庞大的躯体,浑身火焰熊熊燃烧,看不清楚具体的样貌。

    熔化的金属液体在管道里蜿蜒,金属零件纷纷坠落,溅起金红色的铁水,铁水在空气中跳跃,勾勒出一个个神秘复杂的符号。

    尽管已经失去了清醒的意识,当察觉到费雯丽和奥格接近迷宫出口时,康纳立刻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费雯丽和奥格不得不后退,热量阻止他们进一步靠近。

    “安德森·康纳?”奥格沉声问。

    面对他的质问,康纳没有任何回应。

    他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外形,也没有了包裹躯体的皮肤,热量源源不断从他的体内散发出来,血从他身上滴落的,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血液,每一滴都炽亮如同燃烧的铁水。

    周围的迷宫迅速熔化,形成了数十米高的空洞,银白色的瀑流从四周墙壁挂下,沿着钢铁桥梁向下飞泻,机械迷宫已经无法支撑下去,越来越多的湖水从迷宫缝隙泄进来,氤氲出越来越浓郁的白雾。

    奥格和费雯丽知道,他们不需要确认康纳是否愿意束手就擒了。

    他的态度一目了然。

    这里就是他选择的战场。

    水声轰鸣,白雾越来越沉重,费雯丽和奥格纷纷低下头。

    他们并不能准确明白康纳身上发生了什么,但直觉已经足以让他们察觉到隐藏的危险,那团火焰与蒸汽交融的身影似乎已经变成了疯狂的中心,哪怕只是直视,也会让人被裹挟进漩涡里。

    一抹赤红划出弧形的血光,奥格握住从高脚杯中抽出的赤色长斧。

    鲜血在他身后掀起了巨浪,扑向炽亮的金红色铁水,血潮和铁水碰撞,爆发出刺眼的光芒。

    费雯丽背后机械羽翼展开,一枚枚狭窄刀锋悬在羽翼骨架上,发出轻微“嗡嗡”声。

    深邃的阴影缠绕在刀锋上,形成了诡异黑暗的花纹,让刀锋变得暗沉无光,如同黑暗中蛰伏蛇牙。

    激流溅在她的肩膀上,跃起晶莹的水滴,水滴表面折射出金红火焰和赤红血潮,映在费雯丽的眼眸中,她看到赤红与金红的间隙里,一道道金色轨迹纷纷坠下,如同经过天空的流星。

    就算是“约德”系统计算得出的轨迹,也不会比它们更加精确,更能够适应瞬息万变的战场。

    哪怕只能看到一瞬世界的源代码,对费雯丽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她心念一动,机械羽翼上的刀锋顿时离弦之矢般飞出!

    气流被阴影切割开,刀锋呼啸着冲上金色轨迹,被轨迹牵引着穿过赤红与金红的间隙,纷纷没入火焰与蒸汽交融的身影里。

    火焰猛地席卷而上,金属刀锋瞬间融化成水,然而漆黑的阴影尖刺深深刺入了火焰之中,一枚枚荆棘种子在火焰中扎根,蓦地钻出无数粗大的阴影藤蔓,触手漫天狂舞,将火焰蒸汽的身影笼罩在内,火光在瀑布上映出恐怖的阴影。

    阴影牢笼束缚住了康纳,忽然一道凌厉轨迹劈开了浓雾,滔天的血水与铁流之间,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斧刃破开了铁流,金属液滴被奥格挥落,落在他的身上,瞬间烫出一个个血泡。

    剧痛扭曲了奥格的表情,他的嘴角高高扬起,冰蓝眼眸闪动着嗜血和狂热,巨斧劈开了康纳体表的熔铁盔甲,深深斩在康纳的身体上。

    一道道裂缝出现在康纳的体表,让他看起来仿佛碎裂的蜡像。

    赤金色的液体不断从裂缝里涌出,散发出让空气扭曲的高热,奥格握着巨斧的手开始沸腾,血液激烈跳动,冒出越来越多的气泡。

    “滋啦滋啦!”

    熔化的铁流忽然从两侧涌来,金红的铁水覆盖在阴影上,像是有生命一样,沿着阴影藤蔓不断向上攀爬,迅速将触手裹在了流动的铁水里。

    水蒸汽使得金属快速冷却,凝固成泪水般的纯银色。

    阴影触手变成了银白色的藤蔓,康纳徒手掰断银白藤蔓,火焰重新在他身上燃起。

    火焰和蒸汽里传出了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无数声音重叠在一起,男女老少,飞禽走兽,时而高亢,时而嘶哑,时而像是神经质的笑声。

    半神的笑声里,费雯丽和奥格忽然听到恐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机械迷宫彻底裂开了,他们的战斗破坏了迷宫的结构,剩余的机械迷宫无法再撑起整个密歇根湖,迷宫顶部裂开了巨大的裂缝,成千上万吨水轰然倾泻而下,劈头盖脸砸在正在战斗的三人身上。

    巨量的水流瞬间淹没了奥格,淹没了康纳,激流卷起白色的浪花,将他们的身影瞬间卷了进去。

    漫天白水倒映在散发淡金光芒的眼眸里,费雯丽死死盯着视野中若隐若现的金色轨迹,忽然张开嘴,几个玄奥复杂的咒语从她口中流出。

    在费雯丽看到那些金色轨迹时,咒语和法术都变得不再神秘,法术的本质是对规则的模拟和利用,当她能够看到规则本身时,哪怕她从没有学过法术,也能够制造出类似于法术的效果。

    咒语在水声中回响,一部分金色轨迹倏地扭转方向,本就复杂的轨迹符号变得更加复杂,费雯丽眼中的金光也骤然暗淡,仿佛消耗了很大力气。

    水流中渐渐出现了一道漩涡,白色的龙卷在水中高速旋转,将水不断甩出去,制造出一条小小的水中通道。

    当湖水轰然砸下时,水中通道也正好将费雯丽囊括。

    湖水不断灌入迷宫,深绿色的水中,一道纤细的身影在空气通道中高速向上飞去。

    短短几秒,费雯丽穿过了通道,从湖面上破水而出。

    她冲出湖水的下一秒,湖水深处隐约亮起红光,紧接着,烈光照亮了深绿色的湖水,水下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几乎把半个密歇根湖掀飞,巨大的火柱冲天而起,哪怕在数百公里外,都能看到照亮夜空的光芒。

    无数燃烧的金属碎块被从火中抛出来,像是陨石雨一样砸在湖面上,掀起更多的水柱,数万平方公里的湖面都在火雨中震荡不已。

    火雨将夜空映成了龟裂般的深红色,浓雾再一次笼罩了湖面。

    费雯丽注视着无法忽视的明亮火光,内心涌现出些许不安,像是寄居蟹在沙滩上挖出一个个小沙坑。

    她不明白为什么康纳在发疯后依旧拥有这样的实力,他们和康纳之间的确存在巨大的差距,但对方不能使用遗物,依靠几件3级遗物,他们之间的差距应该没有大到可怕的地步。

    而当铸的火焰炽烈到极限,哪怕是宽阔的水域,也无法限制到他们多少。

    这种时候,奥格甚至可能被康纳直接蒸发。

    带着无法言说的担忧,费雯丽在雾中寻找康纳的踪迹,忽然察觉到了强烈的危险。

    “哗啦!”

    机械羽翼破开浓雾,在雾中描绘出折线形的轨迹,费雯丽迅速变向,避开了陡然从浓雾中抓向她的火焰巨手。

    费雯丽继续向上直升,直至冲出浓雾,才停在半空中,向着下方望去。

    密歇根湖的水位降低了半米,短短片刻,不知道多少水在高热中蒸发。湖水中站着一个浑身燃烧火焰的巨人,煤炭色的皮肤上镌刻着古朴的裂纹,每一次胸腔起伏,他的身体里都会亮起火焰般的金红色光芒。

    这是异变后的康纳……费雯丽看清火焰巨人的瞬间,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

    火焰巨人放下了右手,刚才就是这只手差点抓住费雯丽,他的左手里攥着什么东西,费雯丽看到了红色液体不断滴落。

    巨人的左手忽然燃起了火焰,火光猛地吞噬了他的手掌,滴落的血液立刻被蒸发了,连同被他攥在掌心的东西,淡淡的血腥染红了浓雾。

    费雯丽忽然在半空中不动了。

    垂落在脸侧的发丝慢慢飘了起来,束成马尾的红发忽然崩散,像是加勒比海的红藻,在空气中漫漫飘舞。

    她的裙摆飘了起来,阴影修补了烧毁的部分,薄纱一样微微摆动。

    火光在机械羽翼表面流动,仿佛镀上了一层血光。

    她毫无瑕疵的面孔仿若教堂里的神像。

    古奥玄妙的咒语在夜空中震荡,肉眼无法看清那道高速飞行的身影,只能从湖水的激烈震荡中,恍惚猜出刚刚有什么东西从湖面上掠过。

    火焰巨人发出怒吼声,吼声响彻夜空,湖畔的森林在吼声中晃动,动物纷纷惶恐地向外奔逃。

    他们早已经远离了湖岸边,新的战场在密歇根湖的中心,距离最近的湖岸也有几十公里。

    飞溅的刺目火花一而再照亮湖面,哪怕是激烈的水声,也无法掩盖浓雾中传出的巨响。

    火焰巨人挥出一团团炽热的火焰,绝大多数火球只是摔进湖水里,少数火球会突然在空中爆炸,碎块坠入湖水,在湖面上砸出密密麻麻的水花。

    浓雾中闪过金色光芒,火焰巨人抬起手,不等火焰落下,金光陡然划出折线轨迹。

    汹涌的火流忽然喷射出去,吞没了破开浓雾的金光。

    火焰缠绕在火焰巨人的手掌上,仿佛有生命一样高速流动,他一直能够控制火焰的流动,只不过之前狡猾地隐藏了这一点。

    费雯丽坠向湖面,背后的机械羽翼在高温火焰中熔化,所有刀锋羽毛都消失了,只剩下还在燃烧的骨架。

    她的半边身躯同样熔化,露出精密的零件和管道,记忆陶瓷碎裂大半,机械躯壳的边缘正在冷却,凝固成丑陋的形状,只剩下腰上的脊椎骨还在闪闪发光。

    之前靠“歌剧”探索迷宫时,费雯丽消耗了太多的奥秘,而以她现在的等阶,想要使用法术,必须用更多的奥秘去强行推动,从湖中冲出来时,她本来就已经接近极限。

    费雯丽的半边面孔也被烧毁了,幸运的是没有伤到嗓子和喉咙,但也仅仅是这一次,战斗的时候可没人会想着保护敌人的歌喉,费雯丽觉得自己有些理解为什么歌唱家最好不要把自己当成战士了。

    至于毁容和残迹,这对普通人来说大概是无可挽回的伤势,但费雯丽只需要重新拼接一次身体就行了。

    前提是我能够活下来……费雯丽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还能分心想别的。

    她闭上眼睛。

    寒气掠过她的身体,凝结出一层薄薄的浅蓝色冰霜。

    仿佛风雪横扫过湖面,密歇根湖中心的湖水一瞬间冻结成了冰面,放眼望去尽是纯白。

    一道红色的身影站在冰面中央,奥格浑身是血,金发黏着鲜血,面孔也浸在血里,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流动的赤红。

    他的手变成了冻结的冰块,手掌里抓着一件类似犬类上下颌骨的遗物,几根系带连接在骨骼上,让它看上去像是给犬类用的止咬器。

    ——纽约圣杯教会收藏的3级冬遗物,“轻蔑之种”。

    奥格盯着火焰巨人,把“轻蔑之种”戴在脸上。

    随着他张开嘴,“轻蔑之种”的上下颌骨也打开来,一颗颗犬齿彼此交错,咬住了一件散发着毁灭般红光的遗物——依靠“轻蔑之种”的压制,这件从怀特手中获得的遗物才保存到了现在。

    周围空气的温度再一次下降,死亡的领域忽然降下,笼罩了冻结的冰面,冰面之下,湖水中的所有生物纷纷失去生命气息,陷入无痛的长眠。

    火焰巨人被困在了冰面里,身上的火焰也有了熄灭的迹象,他低垂着头颅,艰难地对抗着死亡的温柔。

    寒意萦绕在四周,一座座冰峰忽然从冰面上崛起,连成一条环绕火焰巨人的冰道。

    康纳注意到了身边发生的变化,缠绕在身上的火流离开手臂,沿着轨道冲下去,他无法清醒地认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的本能督促着他立刻做出反应。

    灼热的火流冲下冰道,气势汹汹地扫荡着冰面,火焰在湖面上燃烧,金发少年的身影却消失了,康纳转头环顾四周,却没有看到他的目标。

    他忽然感到胸口刺痛,下意识低头看去,胸前的皮肤被冻成了青黑色,一根根螺旋形的阴影尖刺穿过冻死的血肉,扎进了他的身体,仿佛盛开的邪恶花朵。

    戴着止咬器的金发少年踩在阴影尖刺上,牙齿间咬着越来越明亮的遗物,正抬着头,对着他露出充满恶意的笑容。

    那一小片闪耀的光芒从他张开的嘴里掉下去,旋转着,翻滚着,落进康纳胸口被穿透的洞口。

    “走。”奥格拽住“棘刺”的阴影尖刺,把吊在下面的费雯丽拽上来。

    费雯丽收回“棘刺”的阴影触手,两个人争分夺秒,双双抓着对方的手臂,转身从火焰巨人身上一跃而下!

    “喀嚓!”

    临时冻结的冰面碎裂了,奥格和费雯丽摔进冰冷的湖水里,向着湖底快速下沉。

    费雯丽的重量带着他们以奥格满意的速度下沉,奥格也就不去想怎么加快速度了,而是抬头盯着头顶的湖面。

    冰层迅速在他的目光中蔓延,一座莹蓝色的冰山出现在他们上方,冰山不断变大,火焰巨人的影子被冰山挡住,再也看不清了。

    下一秒,仿佛太阳爆炸的强光照亮了冰山,言语无法描述,夺目至极。

    ……

    警车的红蓝色灯光在湖畔旋转,工业区外拉起了警戒线,警笛声惊扰了寂静的夜色。

    短暂的交涉后,裁决局取代了芝加哥警方,接着将现场的主导权交给了圣杯教会。

    几个裁决局的警员站在警戒线外,一人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有说有笑地聊天,仿佛没看见担架不断从湖畔运出来,圣杯教会的医生正在进行紧急处理,将伤势严重者送往教会医院,却没人知道这些伤者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们出现在这里的意义,仅仅是记录和证明这起事件不是由圣杯教会引发的。

    通常情况下,三教会总是比较配合裁决局的行动,所以这次圣杯教会表达了教会自行处理的坚决意愿,裁决局也不介意稍作通融。

    没人注意到,远离警戒区的黑暗中,有两个人正在望向湖畔忙碌的景象。

    “那些笔记还在吧?”奥格怀疑地打量着费雯丽。

    费雯丽穿着不太合身的猩红大衣,双手把衬衣像雨伞一样撑开举起来,挡住了她毁掉的半边脸,闻言凝重地点头。

    “我放在腰部了,那里有‘棘刺’保护,没问题。”她比了个“ok”的手势。

    奥格松了口气——差一点他们就无功而返了。

    不过虽然这次他们付出了比想象得更大的代价,但收获也足以弥补损失了。

    康纳的遗物现在就放在费雯丽身上,连同他的研究笔记,而康纳制造出的机械迷宫,也会是很好的神秘学材料,只不过后续打捞的工作量太大,这部分收获只可能归给教会。

    除了明面上的这些,费雯丽很清楚,自己的收获其实远远不止于此。

    想想之前的战斗,奥格很有怨气地说:

    “如果你之前能节省一点体力,最后就不至于那么麻烦了。我第一次看到有人会栽进‘轻蔑之种’领域里,你觉得我像是需要一件2级灯遗物的样子吗?”

    “……”费雯丽下意识低头在地上找有没有垃圾,又想起了什么,抬起头,理直气壮地询问,“我之前没想过这次会受这么严重的伤,我的报酬里是不是应该加上医药费?”

    奥格:“……”

    他磨了磨牙,不太情愿地说:

    “他们治我的手时,你可以在旁边等着。”

    “轻蔑之种”的负面特性让他的手完全冻伤坏死了,如果他不是杯,恐怕都等不到教会治疗的时候。

    不过奥格挺无所谓,这又不是他第一次失去肢体,再说这次完全能够治好,只不过他现在暂时没法用手而已。

    听他这么说,费雯丽满意了,对于奥格凶巴巴的叫唤也很宽容,抬起仅剩的那只手,摸了摸奥格的头顶。

    奥格感觉到她的动作,歪头看费雯丽一眼,眼神透出一点点狐疑——不过只有一点点。

    他不是很理解发生了什么,不过也不重要,现在他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普莱斯为什么现在还没开车过来接我。”奥格抱怨道。

    费雯丽:“嗯……”

    她觉得可能是奥格根本没打电话让普莱斯先生过来的缘故。

    “等回去之后,我可以教你怎么用手机。”费雯丽好心地提议。

    奥格疑惑地看看她,接着慎重思考了几秒,下了结论:

    “那普莱斯必须让自己比手机更好用,我不需要第二个手机。”

    比手机更好用……费雯丽在心里默默为秘书先生哀悼。

    她看了下芝加哥的路况,估计普莱斯先生大概还要十几分钟时间才能到,于是把手伸进腰腹空间,从中抽出了之前没来得及看完的笔记。

    打开眼睛的灯光,费雯丽继续专心致志地看起了笔记。

    十几分钟后,她无意识地轻叹了一声:

    “这是……”

    “怎么?”奥格瞥了眼。

    费雯丽往后翻了几页,目光停留在笔记上,说道:

    “我好像明白康纳是怎么疯的了。”

    她摊开笔记,指给奥格看:

    “他尝试了所有能找到的拜请铸道路漫宿行者和神灵侍者的仪式。”

    奥格不太理解,皱眉问道:

    “然后?”

    “他举行了拜请邪神的仪式,”费雯丽数了数,“而且不止一次,起码有三四十次。我觉得他在做实验。”

    在古老的历史里,漫宿行者和神灵侍者也会自称神灵,只不过向祂们祈祷远比向七神祈祷更加凶险,因此在裁决局现在的标准里,这些存在都会被认为是邪神。

    哪怕是奥格,也很清楚这样的行为有多找死:

    “他想要实验拜请第几个邪神时会死吗?”

    费雯丽抬起了头。

    “不,这些仪式全部失败了。”她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仪式流程是正确的,康纳也正确举行了,但没有任何目标回应他的仪式。”

    她话音落下,奥格的眼睛也渐渐睁大了。

    沉默几秒,他说:

    “如果是这样,只能说明一件事——铸之道路的所有飞升者都死了。”

    ……

    阿卡德城。

    和绝大多数红海帝国的城市一样,阿卡德的神殿早已经关闭,并且已经用于其他用途,无法再作为神殿使用。

    好在“无声之月”对此很宽容,或者说不在意,对于请祂暂时住进行政长官宅邸的建议,也没有显露出不满或者别的情绪。

    对此,祭司们虽然会感到放松,却也同样会萌生出担忧和惶恐。

    主持祭祀永恒月亮的仪式、侍奉伟大神灵、让祂对子民感到满意,这些本来应该是他们的职责,然而现在,祂选择了祂的侍者来侍奉祂,完全忽视了他们这些无声之月的祭司。

    祭司们当然不敢对神灵的决定有意见,也不敢揣测祂的想法,只能在宅邸外焦急不已。

    “陛下,伟大的永恒月亮是否有其他谕示?”他们小心地问。

    半晌,红海皇帝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注意到面前的祭司们。

    “如果祂有谕示,祂的侍者们会向你们宣布的。”他漫不经心地说。

    “……”祭司们面面相觑,觉得皇帝陛下似乎有些心情不佳。

    或许是因为无声之月的另一位侍者……毕竟祂出现在阿卡德城外后,连护卫永恒月亮的职责也不属于红海皇帝的军队了……祭司们在心里做着猜测。

    祭司们并不知道,他们的想法和红海皇帝的想法可以说是南辕北辙——亲眼见过那位侍者的武力后,皇帝陛下本人看对方的眼神只能用热切来形容。

    永恒月亮依旧高不可攀,但祂现在的侍者们却比想象中谦和许多,红海皇帝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在和那位名为“加西亚·略萨”的神灵侍者攀谈过后,他的内心更是几乎被狂喜充斥。

    ——一位神灵侍者想要加入帝国和尸潮的战争,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或许应该设法知道祂的喜好,怎么才能够取悦祂……红海皇帝的心思很快飘远了。

    而被他挂念的“神灵”和“神灵侍者”,现在正在阿卡德城的军营周围闲逛。

    帮加西亚获得“合法身份”后,叶槭流总算有理由离开“神灵居所”,出门到处逛逛了。

    虽然叶槭流没那么热衷于外出,但“不想出门”和“不能出门”有本质上的区别。

    待在希娜城的那些日子,他快把希娜城的神殿转遍了,直到现在,他在终于有了出门走走的机会,当即把卡特留在宅邸里,精神抖擞地跟着加西亚来到了军营。

    “所以你花了半个月就学会了古红海语?”叶槭流羡慕地问。

    “不算,只是日常用语,而且我有好老师。”加西亚说完沉思起来,“不过路上这几天,我学会的脏话比日常用语多好几倍。”

    因为军营里士兵容易说脏话……注意语言!谁会在成为古红海语大师之前先成为了古红海脏话大师!叶槭流嘴角抽了抽,一边努力假装自己完全不好奇。

    他们说话用的是英语,毕竟周围总是有人,不难听到他们的对话,半吊子的古红海语也应付不来他们的交流。

    不过比起语言,更难懂的明显是古红海文字——他们使用的是楔形文字,这种文字体系有许多符号具有多重含义,需要联系上下文才能理解意思,比绝大多数文字体系都要难懂。

    哪怕红海女王在位时,对楔形文字进行了简化和修改,使得它更易懂了一点,对从未接触过这一文字体系的叶槭流和加西亚来说,它依旧比密传更难以理解。

    而卡特居然懂……叶槭流想想卡特之前自然流畅的发音,一时间不禁心生敬畏。

    接触多了古红海语,叶槭流感觉自己对身边唯二和他说着同样语言的人都多了些亲近感,这让他更加能够理解在异国他乡遇到同胞是件多惊喜的事情了。

    正当叶槭流心生感慨时,他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激动的、清晰的英语:

    “同花顺!”

    叶槭流:“……”啊?

    他茫然地看向加西亚,发现他和自己一样茫然。

    带着浓浓的迷茫,两个人不约而同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到一大群士兵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探头往人堆里看,隐约能看见人群中,四个士兵正坐在桌边,桌上散落着大小一致的木片,上面用颜料绘制着各种符号。

    叶槭流:“……”

    加西亚:“……”

    许久,叶槭流用一种沉重的语气缓缓说:

    “他们在打德州丨扑克。”

    加西亚同样沉重地说:

    “我去问问。”

    他离开叶槭流,走向了聚集在一起的士兵,叶槭流后退了一点,不让士兵发现他,默默在远处看着,脑海里不知道多少复杂激烈的思绪在翻滚。

    过了一会,加西亚离开惶恐疑惑的士兵,走到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才和叶槭流会合。

    两个人重新碰头,叶槭流发现,加西亚眼睛里浮现出一种奇异的神色,像是看到了大象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沉默几秒,他说:

    “他们说他们在玩的是一种叫‘柯萨宁牌’的游戏,从牌到玩法,全部都是柯萨宁大师发明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姓氏,叶槭流脸上的表情忽然空白了。

    “柯萨宁”不是一个古红海姓氏,在古红海语里没有这个词,而他知道的唯一一个姓“柯萨宁”的人,当着他的面,消失在了多重历史之门里。

    ——阿维兰·柯萨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