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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265

    265

    白光扑面而来,  加西亚睁开眼睛,没有观察四周,  迅速从原来的位置上后跳出去。

    接连后跳几步,他滚到掩体之后,伸手从腰间抽出手丨枪,一刻不停地上膛。

    一声清脆的“喀嚓”声,加西亚举着枪,平静地移动视线,开始观察周围环境。

    心灵之地总是会复现熟悉的场景,  经常是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地点,  比如记忆中的家,  晋升时的位置,  变故发生的一刻,  有时候这份熟悉,反而会变成杀死自己的匕首。

    一眼扫过,  加西亚也清楚了这一次复现的是什么地方。

    ——下伦敦,  怒银之刃藏身的地下大厅。

    他曾在这里接受过将军的惩罚,  在忏悔室里接受征服之力的鞭笞,  每个过往的刺客都会向他投来鄙夷和厌憎的目光。

    现在回忆起当时的经历,加西亚已经没有太多感想了。他扫了眼忏悔室的深处,  并没有看到将军的雕塑,  看来就算是心灵之地,  只要他不想看到,  也不会复现出那样的东西。

    对于现在的加西亚来说,这只是又一处战场,  和之前的所有战场没有区别。

    漂浮在水中的蜡烛散发出朦胧的光芒,  昏暗的烛光下,  加西亚无声观察四周,全身每一个部位都蓄势待发,做好了反击的准备,避免被另一个自己从黑暗中偷袭。

    这次的疯狂症状很好区分,所以加西亚也很清楚,他就是那个全无疯狂的自己。

    蜡烛在黑暗中静静燃烧,加西亚并没有感觉到第二个人的气息,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敌人是另一个自己,他的敌人都很清楚他有多棘手。

    寂静笼罩了忏悔室,潺潺水流声回荡在房间里,加西亚握着手丨枪,枪口时而对准上方,时而对准水面,目光迅速在一处处地点掠过。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水声潺潺不休。

    突然间,一声巨响打碎了寂静。

    “轰!”

    被加西亚当做掩体的矮桌突然间炸裂,飞溅的碎片上闪烁着银绿色光芒,一片片碎片激射而出,“笃笃”钉入墙面,如同刀刃风暴,将加西亚包围在内。

    与此同时,水中“哗啦”一声,一串黑影从溅起的水花中冲出,直直扑向加西亚的方向。

    “砰砰砰!”

    枪响声连成了一线,加西亚没有任何表情,三枪击碎了水中扑出的黑影,身体不闪不避,任由桌子碎片射入他的身体。

    银绿色暗芒在皮肤下流动,一道道伤口同时绽开,溢出鲜红的血花,一时间,他看上去仿佛浑身浴血。

    但加西亚清楚,每一道伤口都不深,这些碎片只是干扰,真正会对他造成严重伤害的,只会是暗中等待致命一击的自己。

    桌子碎片没入墙壁,加西亚没有任何犹豫,仿佛刚才他没有停滞一样,突然向后飞去。

    星轨般的金属碎片环绕在他身后,他在金属碎片上借力,一刻不停地向墙壁上方窜上去,只是一眨眼,就爬上了黑暗中的房梁。

    突兀打断的运动节奏突然连上,换成任何敌人,都会觉得非常难受,但加西亚清楚自己,另一个自己绝不会被这样的节奏变化干扰。

    耳畔除了细细的水流声,没有任何声音,温度,湿度,气流的变化……加西亚右手垂落,袖口滑出一截刀锋,平静地俯瞰着下方。

    黑暗中忽然闪过一道淡金色的光芒!

    加西亚凌空跃下,袖口刀刃滑出,向着下方的目标深深插了进去!

    “噗嗤!”

    袖剑刚刚没入目标,加西亚瞳孔却急急缩小。

    不对……手感不对。

    飞溅出的血液是真的,但绝不是切断脊椎的触感,更接近肩膀,他被误导了判断!

    意识到这点的刹那,加西亚立刻就要后撤,顺势拔出袖剑,然而拔出的同时,他感受到了强大的阻力,刀刃卡在了骨骼和肌肉之间,以他现在的角度,不可能拔得出来。

    连角度都是计算过的……加西亚果断放手,迅速一侧闪避。

    身后突然撞上了人体,加西亚反应已经够快,但对方早有准备。

    没有旁观者能跟上他们的速度,整套动作在瞬间成型,加西亚喉咙一窒,所有挣脱的角度全部被封锁,一只手臂从背后勒住了他的脖子,手肘收紧,压迫他颈部的血管,力气大得他根本无法脱身。

    锋利的刀刃横在他的脖子上,身后的人一只手臂勒住他,另一只手反握着匕首,刀锋在皮肤上擦出了浅浅的伤口,鲜血沿着伤痕向下滑落。

    对方下手并没有留情,如果加西亚不是天命之人,他的喉咙现在应该已经被切开了。

    忏悔室里再度回归寂静,两个人保持着同样的呼吸频率,吸气,呼气,心脏隔着紧贴的身体跳动,频率也没有分别。

    脖子上的刀刃向下压了一点,加西亚向后微微仰去,尽量让自己远离刀锋。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响起,听起来有些陌生:

    “你的反抗应该更激烈一点。毕竟如果是我,我应该会这么做。”

    进入心灵之地前的短暂感受,不足以让加西亚想象出另一个自己此时的心态。

    他闭上眼睛,突然问道:

    “你想要返回故乡吗?”

    “当然。”“加西亚”平静地说,“除了疯狂,我们没有区别,记忆没有区别,欲望也没有区别。”

    “所以你依旧会忠诚于朋友,保持对天地之灯的尊敬,和祂的其他信徒平和相处。”加西亚说。

    他们依旧保持着殊死相搏的姿势,可彼此之间却又在进行平和的对话,“加西亚”的刀刃也没有继续压下去,没有谁觉得这样有问题。

    “加西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垂下眼眸,几秒后开口道:

    “如果是我,我不能保证我会做得和你一样,不让他们发现我们的区别。”

    他的声音里有嗜血的笑意,水面上倒影出了灼亮的淡金色眼眸,那里面跳跃着狼一样的欢欣。

    “我可能会想要碾碎他们……”

    加西亚的呼吸忽然乱了一瞬,他低下头,黑发黏在冷汗涔涔的额头上。

    两声轻微的“喀嚓”声,“加西亚”切断了他的腿骨,一如他每一次下手那样干脆利落。

    地上的血越来越多,身上那些细小的伤口依旧在溢出血,每一道伤口都不算深,一道道堆积起来,却已经足以形成量变。

    失血过多让加西亚眼前开始一阵阵发黑,“加西亚”松开了手,他的身体立刻从他怀中跌落,无力地扑倒在自己的血里,血液浸入鼻腔,他挣扎着想要抬起头,一只手却按住了他的后脑勺,猛地把他的脸按进了血里。

    “加西亚”的声音在他的头顶上响起:

    “但我的确不打算改变这些。”

    窒息的恐惧伴随着黑暗,一起汹涌扑来,将加西亚裹挟进潮水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加西亚”再一次抓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从血中提起来,让他的脸离开了血液。

    血不断从加西亚的脸上滴落,他咳了两声,抬起头,淡金色的眼睛注视着另一个自己。

    他说:

    “那么无论是你还是我走出这里,我都能够接受。

    “但这不代表我不会尽我所能解决你,看看我们谁能够赢吧。”

    他现在根本不像是可以战斗的样子,比起刚开始时,只能用“狼狈”来形容,可加西亚的语气没有变化,就好像他在说的是即将发生的事实,“加西亚”也没有表现出任何不信,只是沉默了下来。

    沉默仿佛具有了张力,无形的弦在他们之间绷紧,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断裂。

    突然,加西亚嘴角微勾,露出了一个很淡的笑容。

    “不过如果出去的是你,恐怕会和所有人都处不来吧,特别是那家伙。”他用闲聊的口吻说。

    “加西亚”也勾起了嘴角,问:

    “你觉得只是处不来吗?只要他和我见一面,就不可能发现不了我和你的区别,我想他恐怕不会像我们这么容易接受。”

    “你在担心和他打架会输吗?”加西亚反问。

    “你也必须承认,这不只是担心,我们已经输过一次了。”“加西亚”语气带着淡淡的郁闷,“如果他再开启一道门关……”

    两个人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沉默几秒,最终齐齐发出一声叹息。

    加西亚笑意透着点无奈,说:

    “我说过的,他是一个危险的朋友。”

    横在脖子上的刀刃落了下去,“加西亚”放下匕首,松开了加西亚,站起身,向后退了两步。

    他的右手握着手丨枪,仿佛在说一件普通至极的事,说道:

    “那就交给你来应对吧。”

    加西亚从血泊里坐起来,看着另一个自己举起手臂,向右侧打开,枪口瞄着右侧的黑暗,随着他突然收起手臂,对准了他自己的太阳穴。

    “再见。”“加西亚”说。

    “再见。”加西亚说。

    他闭上眼睛。

    “砰!”

    ……

    都柏林,酒吧里,叶槭流看着墨绿桌面上【门徒加西亚】的卡牌。

    几秒后,窗口里【施虐欲】的疯狂标记缓缓消失不见,加西亚的卡牌也恢复了正常。

    看来是顺利解决了……叶槭流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很有些如释重负。

    光看这个疯狂症状的名字,他就觉得不是好事,想象了一下更是觉得事情要糟,幸好卡特出现得及时,加西亚才能够在特殊的季节结束之前晋升,把这个疯狂解决掉,而不是带着“施虐欲”直到下一次特殊的季节。

    毕竟他们还要一起去第一重历史,如果带着这样一个疯狂,叶槭流怎么想,都觉得这一趟旅行会出很多事。

    刃的疯狂症状简直一个比一个暴力,相比起来我当时的症状算是非常温和的了吧,如果是后期开刃之封印……不过照这个趋势,我现在只剩下冬和心两道封印,感觉就算是这两条道路,也不是不可能给我整出点离奇的疯狂症状来……叶槭流头疼地一低头,把额头贴在冰凉的啤酒杯上,让自己物理冷静下来。

    等冷静了一点,叶槭流重新通过墨绿桌面,把加西亚结的款项赐予给卡特,那边奥格也从打击黑丨帮的娱乐活动中脱身,将他以怀特身份预定的遗物全部献祭了上来,并且附上了留言:他不要英镑,用美元结款。

    看到奥格的留言,叶槭流反而放松了下来。

    换汇,特别是如此大额的换汇,不管怎么说都需要时间,这样我可以稍微延迟点给奥格付钱了,正好可以放在和雾之宫廷的交易结束……叶槭流喝完玻璃杯里的黑啤酒,去吧台结账,离开了这家酒吧。

    ……

    利菲河河口,“白橡树”酒吧里。

    柯根坐在靠窗的位置,和坐在对面的男人一样,面前都放着一杯黑啤酒,只是眼下,他的心思显然不在酒上。

    今天一早,“白橡树”酒吧就挂出了“今日歇业”的牌子,这家酒吧一直是雾之宫廷的聚会地点之一,因此现在,酒吧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怎么会这么坐立不安?之前你不是和他同行过,萨瑟兰也接受了他,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现在你又在担心什么?”谢伊喝了一口啤酒,看向自己的朋友。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你是雾中宫廷的宫廷总管,而我只能当向导。”柯根深吸一口气,“如果艾登说的是准确的,这会是我们最近十年来最大的一笔交易,足够在都柏林买下半条街了。”

    想到之前会来爱尔兰的那些商人的嘴脸,谢伊眉眼间也染上了一丝郁色。作为宫廷总管,雾之宫廷的财政几乎是由他管理的,他很清楚那些商人绝对溢价了不止两倍,但很多时候,他都只能咬着牙应下对方开出的价格,也因此,雾之宫廷的财政状况一直有些捉襟见肘,谢伊看在眼里,说不心痛是不可能的。

    “希望你说的……”

    谢伊一句话还没说完,酒吧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片刻后,一只手推开了门。

    穿着一身大衣,围着围巾,黑发蓝眼的医生右手拿着雨伞,站在门口,对他们露出温文的微笑:

    “许久不见,柯根向导,还有你的朋友,下午好。”

    看到艾登依旧是熟悉的儒雅模样,柯根忽然间松了口气,脸上也露出一个看起来并不友善的微笑:

    “你终于来了,我们都在期待你。”

    他开口时,谢伊一直在观察艾登·诺兰。

    在柯根口中,这位医生深知自己时日无多,于是对于自身就显得格外漠然,对于许多事也显得无所谓,这样的描述,让谢伊忍不住有了更多的想法,比如说能不能尝试着节约一些教团资金。

    但不久之前,谢伊和萨瑟兰有过联系,在萨瑟兰口中,艾登·诺兰完全是个冷漠又强大的疯子,他更是一点不想招惹对方。

    在凯斐·杜尔袭来之际,这位医生依旧能够冷静地利用萨瑟兰,举行仪式,拜请灰王,从这位神灵侍者手下死里逃生,危险得如同走在万米高空的钢丝上,一个不留神,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

    两种截然不同的说法,让谢伊很难不对艾登·诺兰感到惊讶的同时,也产生一丝好奇。

    现在谢伊终于见到了艾登·诺兰,他不得不承认,光从对方的外表和举止,的确无法想象出他对自身的那种强烈的漠然与冷酷,仿佛毫不在乎周围的一切会被自己毁灭。

    艾登·诺兰友善地和他们打招呼,打算落座时,被座位小小困扰了一下,随后无奈一笑,在桌边坐下,将手边的手提箱拎起来,放在桌上。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这是我们之前约定好的。”他一边说,一边打开了箱盖。

    箱盖开合的瞬间,强烈的气息从中迸发出来,倾泻出奥秘的力量。

    谢伊没有动作,周围的空气却忽然寒冷了下来,寒意如同潮水般蔓延,他们面前的玻璃杯上迅速结出了霜花,一直从玻璃杯爬向桌面,瞬间半张桌子都被冰霜覆盖。

    寒意的压迫下,箱中的动静也渐渐平息下来,然而谢伊神情没有变得轻松,反而微微皱起了眉。

    他抬头看向艾登·诺兰,谨慎地询问:

    “诺兰先生,你带来了多少件遗物?我恐怕我需要提前了解一下。”

    艾登·诺兰看上去有些不解,随即温吞地回答:

    “九件2级遗物,两件1级遗物,一共十一件。”

    现在需要遗物晋升的教徒都没有十一个,艾登·诺兰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杀人魔医生吗……谢伊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柯根的想法更简单一点。

    他死死盯着这只平平无奇的手提箱,脑海里浮现出了都柏林的一整条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