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四,给你吃好吃的。”
窝棚的帘子一掀,光亮一闪。
陆小鱼双手各抓了一把嫩的植物茎叶,侧身进了窝棚。
跟在陆小鱼身后的陆小鲤,抬手将窝棚的帘子卷起,挂在一旁,任由新鲜的空气和阳光一起挤进了狭窄的小屋。
陆飖歌看向满面笑容的陆小鱼,嘴角也露出浅浅的笑意,她已经习惯了陆小四这个名字,也习惯了陆全夫妇和陆家的三个姐姐。
陆小鱼放下手里的东西在一旁的矮桌上,搓手凑近陆飖歌的身边:“小四,你今日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
陆飖歌侧头往床边的桌子上看了一眼,一把是草,一把是带刺的刺薹,“这是什么?”
尘封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这些,她在幼时也吃过的吧?
“这是毛铵草,剥了外面的这个,吃这里白色的就行。”
陆小鱼拿起给陆飖歌看的草,剥开,露出里面白色的棉絮一样的东西,往她嘴边递,“小四,你吃过毛铵草没有?”
陆飖歌张嘴接过,摇了摇头撒了谎:“没吃过。”
她吃过,但是现在冒名顶替陆家小四的小姑娘应该没吃过。
闻言,陆小鱼立刻满脸的期待:“好吃吗?”
陆飖歌咀嚼了两下,一根小小的毛铵草,连塞牙缝都不够,她却品出了微甜。原本蜡黄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甜甜的,还挺好吃的。”
“对吧,我说的没错吧。”
听陆飖歌说甜甜的,陆小鱼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冲着抱臂站在门口的陆小鲤吐了吐舌头,“二姐,我就说小四会喜欢。”
这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毛铵草呢,这可是她们穷人家孩子仅有的几样不用花铜钱的吃食。
陆小鲤见陆小鱼这么说,懒得搭理她,只轻哼了一声,抱臂看向外面的天空。
碧蓝的天空,水洗一般纯净。
这几日,小四的身子好了,爹娘的眉头都舒缓了许多。
家里也越发穷困,可小四好了以后就不用吃药,也算一件喜事。
“这个毛铵草要一大把吃才过瘾。”
陆小鱼手脚麻利地剥了十来根,一起往陆飖歌的嘴里塞,“你再尝尝。”
自从陆小鱼知道自己和小四是龙凤胎,小四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才送去舅舅家养着,陆小鱼就一直很内疚。
她觉得肯定是自己在娘的肚子里抢了小四吃的,小四才身体不好,被送走的。
因为这个原因,小鱼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恨不得从身上割下二两肉来给小四吃,让她快些好起来。
迫于陆小鱼的热情,醒来这两日陆飖歌吃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绵软微甜的毛铵草、清甜可口的刺薹、酸甜有味的扛板归、带着腥气的烤小鱼烤小河虾等等。
一堆可以吃,却也并不是十分美味的东西,被小鱼小心翼翼地送到陆飖歌面前。
只是短暂的接触,陆飖歌心里的陆小鱼,是个热心又可爱的小姑娘。
陆家大姐陆小青温和爱笑几乎从来不说话,一开始陆飖歌以为是因为大姐和她不熟悉才这样,后来还是小话痨陆小鱼说漏了嘴。
因为大姐是个结巴,所以平日里几乎很少听见她说话。
不过,在陆小鱼口中,小青大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姐,无人能及。
二姐陆小鲤是个很勤快的小姑娘,她会撑船,会下河,会为了护住姐姐妹妹。和野码头附近住的那些调皮的男娃们打架,却对陆飖歌并不亲近。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陆小青陆小鱼围着陆飖歌转的时候,她却有些离陆飖歌远远的,不讨厌也不喜欢的样子。
她的那份疏离,并不隐藏,就那么大刺刺地摊开来,很是坦荡。
可陆飖歌知道,她生病后,陆全为了挣钱给她抓药,一直在码头扛包挣钱,打鱼撒网的事情就落在了只有十多岁的陆小鲤身上。
晚上,陆小鲤和邱氏去河道里下网,一大早,陆小鲤又和邱氏撑船下湖去收网。
如果网到鱼,还要送到码头的菜市去卖。
运气好的时候,一天也能挣个十几二十几文。碰见运气不好的时候,不是没捕到鱼,就是捕回来的鱼卖不掉,只能再带回来自家吃,或者腌制。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捕鱼人家是不缺鱼吃的。
天气冷的时候还好,腌制的鱼晒干了也能卖几个钱,就是费盐,并不划算。
进入三月后天气越暖,打鱼的生意也越发难做。鱼离了水极容易死,死鱼是卖不上价格的。
邱氏要奶孩子,还要照看着生病的陆飖歌,在菜市卖不完的鱼就只能交给陆小鲤想办法。
这时候,陆小鲤就抱着木桶,挨家挨户兜售,也不图价格,只要能换些铜钱即可。
木桶本来就沉,再加上水和鱼,越发的沉重。
陆小鲤一圈跑下来,双臂累得有时候都抬不起来。就这样,她也从来没叫苦一句,没抱怨一声。
家里,陆小青因为口吃,几乎很少出门,她会帮着邱氏照顾弟弟,给飖歌熬药梳洗,给陆小五把屎把尿,换洗尿布。
陆小鱼尽管也不大,也有事情要做,她每日要采野菜,采回来的野菜焯水,拌上棒头面做成野菜团子,再送去码头给扛包的陆全当饭吃。家里的大人孩子,要么吃野菜团子,要么就是喝野菜糊糊。
只有采完野菜,陆小鲤才有时间陪着飖歌说话解闷。
吃完毛铵草,陆小鱼又开始剥刺薹的皮:“这刺薹是二姐掐的,可嫩啦。”
听见小鱼提起她,陆小鲤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尽管陆小鲤走的很快,陆飖歌还是眼尖地看见陆小鲤的手指上微微泛起的淡红。
这是给她掐刺薹的时候,被上面的刺给划到了?
陆小鲤小姑娘果然是嘴硬心软呢!
陆飖歌忍不住笑出了声,却没料到带动了胸口的伤口,差点被嘴里的毛铵草呛住。
“怎么啦?怎么啦?”
陆小鱼吓得弹跳起来,抬手要去拍打陆飖歌的胸口,被她一把抓住。
“没……没事。”
要命,要是被小鱼这一巴掌拍下去,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估计又要雪上加霜。
“真的没事吗?”
陆小鱼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确定陆小四没事,才安心地继续给她剥刺薹。
陆飖歌斜躺在床铺上,听着陆小鱼轻声细语地说一些她听来的八卦。
矮小的小窝棚里,难得有了静谧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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