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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九死一生

    军机处。

    谢烽来回踱步,懊恼道:“本将军一时大意,未料到那细作竟如此的狡猾。”

    柳如颜站在下侧,垂着首:“是标下办事不力,想必那细作不敢冒险现身,毁掉这批充当诱饵的军械,于是便劫持了公输宇。”

    谢烽看向她,问:“当务之急,应当从敌军手中解救公输宇,你可有这个把握?”

    “标下,定不负将军所托。”

    她有种预感,玄坤印很快会出现。

    “报——”

    一名背着许多旗子的令使,冲谢烽传报。

    “据前线传回来的战报,宣战令发下后,我军联合江南水师已集结完毕。现等候大将军指示。”

    谢烽穿上甲胄,戴好头盔,传令:“本将亲自上阵,指挥全局。”

    “喏——”

    谢烽将将迈出营帐,他忽而回头,望了柳如颜一眼,眼神显得凝重。

    下一刻,他默然转身,与令使奔赴前线。

    柳如颜目送他渐行渐远,随后,她也同样套上甲胄。

    要想潜入南汉军营,救出公输宇,找到玄坤印,唯有闯过这十万兵马、重甲象阵。

    九死而一生!

    她稳住心神,带上寒月刀和长枪,跨出营帐。

    南汉国,虽国力衰弱,但军队素以骁勇善战著称,尤其是岭南、广西地区,民风向来彪悍。

    这次势必会遭到本土士兵的强烈抵抗,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莲花峰,两军对峙。

    峰峦背靠茫茫江水,清晨雾气消散,军队集结于此。

    诺大的旷野上,是密密麻麻的车马与士兵。

    谢烽下令,近千辆三弓床弩列于阵前,每部弩炮再配多名弩手。

    床弩后方,则是训练有素的强弩手以及弓箭手。刘信便在这批弩手当中,他端着弩弓,同样是严阵以待。

    阵形两翼为精锐的骑兵与步兵,柳如颜、沈晏初、董轻弦手持长枪,站在这群人之中。

    在他们对面,南汉军把战象全力署在最前沿。

    这些战象装备精良,周身披挂着厚重的铠甲,外面再挂好几层鱼鳞状钢制甲叶。头部、胸部、腹部、腿部则用钢板加以保护,而作为主要武器的象牙也被套上锐利的矛尖。

    战象之上,驮着一座塔楼。

    楼分三层,第一层为驭手,第二层为众弩手,最顶层为哨兵。

    依照南汉军的部署,战象冲锋在前,骑兵与步兵紧随其后。

    随着擂鼓阵阵,千头战象以排山倒海般的气势,从平地远方奔腾而来。

    一眼望去,好似黑压压的一片墨云在逶迤接近。

    谢烽手持缰绳,坐在马背之上,耳边传来轰隆隆的象鸣,他皱起眉,发现四周的石子竟扑簌簌地滚落。

    头一回目睹象群,那一头头庞然大物就像是一座座土丘,哪怕自己座下的战马久经沙场,此时面对全然陌生的物种,难免不安地刨着马蹄,惶惶后退。

    茫茫旷野,尘土之中,披挂甲胄的战象逐渐显出身形。

    站在最前方的宋军无不抬起头,仰望几层楼高的庞然大物。

    宋军在这样的架势中,恁是被激出了一身冷汗。

    谢烽当即下令,“床弩手听令,火攻迎敌!”

    随着他话音落下,就有士兵高扬旗帜,军令迅速被传达出去。

    阵形前方的弩手见此,纷纷张弓、绞弦,并在巨形箭杆的尾端填满黑火药。

    黑火药,源于方士的炼丹术。

    如今黑火药被引入军事,成为一种新型作战武器,与猛火油一同运用在火攻战术当中。这个时期的火药,爆炸性不强,主要是用来纵火。

    只见无数支沸腾燃烧的火箭纵向高空,犹如一道道流星陨石,划过原野。

    三弓床弩射程惊人,杀伤力更是史无前例。

    象群还未抵达交战区,就被迎面而来的突袭扰乱。

    战象身上最坚固的防御,被三棱型穿甲箭射中,并且长驱直入,透过鱼鳞铠甲、透过厚实钢板、透过牛皮内衬,最后穿透战象的皮肉。

    战象重重倒地,楼塔里的士兵更是被甩飞出去,顿时血肉模糊。

    谢烽见此再次下令,宋军集中火力,继续猛攻!

    三弓床弩与普通弩弓,有条不紊地搭箭射击。

    箭矢携带火焰,遮天蔽日,纵向南汉象阵,整个象阵瞬间笼罩在一片炼狱当中。

    除去倒地身亡的战象,其它象群和兵马重新调整队形,迎向箭雨负隅抵抗。

    一批又一批的士兵相继倒下。

    两军对峙——弩手对阵,步兵冲锋,骑兵陷阵,扬刀斩下首级。

    无数匹战马交战在一起,彼此厮杀不断,场面血腥又残暴。

    这便是生死战场!

    刘信与其他人在盾牌手的保护下,朝敌军发射箭矢。他身边的同伴死了一拨又一拨,刘信心里惶恐不安,却一刻不敢停歇地放箭。

    直到他面前的那名盾手倒地身亡,刘信忽而动作一僵。

    他怔怔转过眸,凝向那张熟悉的脸。

    还记得初入军营,他与这名盾手住在同一间营帐。

    他们被铁三鞭抽得嗷嗷叫唤,待到屁股没那么痛时,两人又偷偷摸去逮野兔,结果野兔没逮到,倒是误打误撞,捉了一只貉子。

    两人琢磨着这貉子实在是瘦得可怜,索性就放回山野。

    几个月后,他们俩一个去了强弩阵,一个去了盾手营,成为真正意义上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阿布——”刘信哑着嗓子喊。

    那名盾手却在他面前彻底闭上了眼。

    刘信抽着气,胸腔像针扎一样的疼。

    他拽紧拳头,脖子上的青筋隐隐鼓起,更住这一刻的心酸与无措,咽下这一刻的绝望与泪水。

    在他背后,厮杀声依旧响彻不停。

    刘信茫然回头,铅灰色的天空映照着赤红色大地,地面伏尸千里,战象、马匹,还有他身边的战友。

    这些人曾经和他站在校场勤学苦练,泡在河里嬉笑泼水,蹲在壕沟拼命掘土。

    如此鲜活。

    如此耀眼。

    而现在,他们紧闭了眼帘,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

    满脸血污,躯体残破,等待野兽蛆虫的分食啃光,成为一具具惨白破败的骷髅骨,万人冢。

    战役总是伴随着屠戮,无论敌我,侵略与被侵略,统一与被统一。

    刘信默默垂下头,鞋底早已被鲜血染红。

    他喊不出所有士兵的名字。

    但他知道,这些人都与他一样,家中有父老甚至妻儿,天天盼着,月月守着,年年等着。

    最终,于来年的清明纷纷雨中,燃三支清香,喊三声亡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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