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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6章 戒不了她

    “他为何要这样做?”沈晏初不解。

    柳如颜仔细想了想,方而开口:“倘若宋军攻下南汉,便如猛虎添翼,势必会对北汉,甚至南唐出手。南唐暗度陈仓,为阻止宋军取胜,最合适的法子正是军中无主将。”

    “不过这些都是我一厢猜测,如今情形尚未明朗,还真是不好说啊。”她坐回席榻,仰面躺下,声音懒懒地道。

    沈晏初听了半晌,终是点头:“不乏有这个可能。假设南唐希望宋军战败,他们可以借助军中出了细作大做文章。譬如李炳,他将事先备好的迷烟点燃,再召自己的亲兵进来奉茶,亲兵吸入迷烟后,会陷入幻觉,而这时,李炳装扮成普通士兵,堂而皇之地走出营帐。直到茶盅落地,外面的亲兵突然惊醒,误以为李炳遭人暗算。”

    “你说的没错。”柳如颜打了个响指,“不过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知晓内幕的人不多,底下的小兵并不知情。”

    沈晏初乜向她,“所以,你打算把李炳和曾进的事情告诉谢烽?”

    “我哪会啊。”她摇头失笑,“且不说这番推测对不对,即便是事实,我也不想趟这个浑水。”

    “明哲保身?”沈晏初略一合计,“也唯有如此了。”

    “嗯嗯。”她继续点头,然后在草席中翻了个身。

    沈晏初盯着她背影,“大白日的,你懒在床上做甚?”

    柳如颜阖上眼,“你们且忙自己的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思考下人生。”

    沈晏初嘴角抽搐,睡觉都能被她说得冠冕堂皇,“既然无事可做,陪我去上山,采点皂角。”

    她摆摆手,“昨日才去过山里,要去你自己去。”

    “一起去。”

    “让董轻弦陪你。”

    “就要你去!”

    “呦,给我装大爷,长出息了啊。”她突然坐起,阴恻恻地笑。

    沈晏初转过身,负手而立,“原想看看山里有没有什么雉鸡,开开小灶……”

    他说着,回眸睨了她一眼。

    却见柳如颜穿戴整齐,站在他身后,“爷,您是要去哪座山头,我见东面山里有许多雉鸡,呃,是有很多皂角,纯野生,纯天然!”

    他愣了愣,“好,你带路。”

    “好嘞——”

    东山脚下。

    柳如颜背着竹筐,足底踩着桐油鞋,裤脚被她高高挽起,试图蹚过山间的一簇小溪。

    溪涧澄净,水底湿滑的鹅卵石覆满一层浅绿色的青苔,在流水冲刷下,青苔卷起绒毛般的嫩叶,细细软软,柔顺舒展。

    她眼神专注,看着脚下,桐油鞋踩下去时,沁凉的溪水会没过她的脚面。

    显然这些青苔十分滑腻,偶尔还会栽个跟斗,溅起一阵凌乱水花。

    但皂角树近在眼前,横在她面前这条的水哪怕是再难走,也得咬牙蹚过去。

    她睨向不远处的某人,迎风而立,像阿飘一样站在水面上空,端得是纤尘不染,仙姿逸秀。

    柳如颜暗自靠拢过去,冲他扬起笑:“青苔太滑了,不如你背我过去?”

    背她?

    沈晏初怔忪,许是心底想到什么,表情变得十分古怪。

    “有脚自己走。”他皱眉。

    柳如颜再次拦住他,“喂,我好心陪你上山,你却连这点小忙都不肯帮,算什么兄弟?”

    沈晏初:“……”

    “也行,若是不想背我过去,在下也不奉陪,咱这便回去。”

    沈晏初凝了她半晌,内心挣扎过后,终是妥协:“还不跳上来。”

    “好嘞——”她变脸比翻书还快,勾住他脖子,立马跳到他背上。

    身子刚挨过来的那刻,他就当场僵住,等到那双纤细的小腿勾住腰身时,沈晏初只觉得脑子犯浑,差点栽进水里!

    之前也不是没碰过她,那时顶多觉得羞愧,想不到再聚首,会变得这般难堪。

    沈晏初冷心冷情惯了,脸皮也生得厚,然而一张俊美的皮相下,耳垂在秋阳中微微泛起了红。

    他埋头便走。

    “走错了,是那个方向。”柳如颜勾住他脖子,拿脚尖踢了踢他。

    他掉头再走。

    “又错了,你怎么走路都不看路的?”她埋怨,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间。

    他汗毛竖起。

    仲秋过后天气转凉,但他胸膛似乎蕴着一团火,沉默而炙热,喷薄而待发。

    溪水倒影出两人的面孔,他随意瞥去,随即愣住。

    倒影中,他看见她的脸,嘴角向上弯起,似乎缀着笑意。

    而他的眼神,晦暗陌生。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他……

    沈晏初不傻,凡人的七情六欲,在他眼中从来都是无处遁形。

    包括他自己。

    记得当年初学心法,舅父曾对他说过:

    “苍冥焚心诀,忘尘、忘我。喜怒悲欢皆是禁忌,爱恨情仇皆是虚妄。”

    “晏儿,你须谨记,焚心诀练至第八重,酒与色沾染不得,触碰不得,此乃修行之大忌!”

    后来他追随舅父修习,渐渐的,他性情变了。

    他学会了隐忍,学会了克制。

    曾经的他眉目生动,意气风发。

    后来的他冷漠无情,心如死灰。

    这世间万物,对他来说就像是过眼云烟,曾经所喜爱过的,对他来说更是变得微不足道。

    他凉薄寡欲,阅尽人间疮痍。

    他心无旁骛,武学登峰造极。

    这么多年下来,他孑孓一人,习惯了孤独,习惯了清冷。

    十年修行,他冷眼旁观天下事,却唯独对她动了心。

    若说酒色是穿肠毒,蚀骨药。

    那么,在他当初敞开心扉,心里装进这个人的时候。

    他便知道,自此,再也戒不了她。

    现在回想起舅父所说的话,他只想怅然一笑:

    ——人生在红尘,若没有了欲念,又与死人何异?

    他不想做个死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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