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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仲秋夜

    鉴于陈彦已死,第二天必会引起大乱,江南水师再度出战,打得敌军节节败退。

    当日傍晚,宋军便抵达了贺州。

    铁三鞭奉大将军指令,拎着陈彦的头颅来到贺州城外。

    他嗓门够大够敞亮,隔着遥遥一条护城河都能喊话:“喂,城内的守军都给老子听好了,现在打开城门,还可以把你们将军的头颅奉上,赏他个全尸!要不然,老子扔他去喂狗!”

    城内将士:“……”

    “赶紧吱个声啊,到底开不开门!”

    贺州将士不为所动。

    “再不打开城门,爷爷我一旦闯进来,先拿你们几个祭刀!”

    守门卒面面相觑,依旧不开不开我不开。

    “听说你们统帅还是个阉人,我看啊,这阉人就是没种,连带出来的士兵也全都是群没种的废物!”

    据传,南汉主重用宦官,甚至连掌管兵权的也都是宦官,但阉人最忌被人说没种。

    然,铁三鞭骂骂咧咧老半天,里头丝毫回应都没有。

    城外壕沟吃水不深,载不了大船,兵马便过不了河。

    待到夜里,大宋步兵连夜出动,竟然将壕沟全部填平!

    与此同时,公输宇造好的床弩被推上前线,成排的踏橛箭射入城墙,士兵们攀援而上,最终成功破城。

    贺州,降!

    首战告捷后已是十月初,正逢中秋佳节。

    宋营临时扎寨,士兵们围着篝火而坐,火上烤着他们从山里猎来的野物,除了不能喝酒外,偶尔吃几口肉,打打牙祭也是不错。

    伙食兵特地做了许多桂花糕,每名士兵都能领到两块,大伙喜气洋洋,盘算着等大战结束,回到家乡先盖几间新房,再娶一位漂亮姑娘,生个白白嫩嫩的胖小子。

    柳如颜与易容过后的沈晏初坐在一起,旁边还有董轻弦、白芷、公输宇。谢烽大将军则坐在他们对面的那丛篝火。

    士兵们起了哄,吵着闹着,让谢烽讲讲他的风月往事。

    “听说将军心里头住着个姑娘,至今都未娶妻。”刘信啃着一块桂花糕踱步走来,矮身坐在柳如颜附近。

    “哦?”柳如颜略感意外,谢烽少说也有四十岁,像这种年纪尚未娶亲,确实很罕见。

    谢烽被众人闹得没辙,汉子硬朗的面庞微微泛起红润。

    他朗声笑道:“那些陈年旧事,你们也爱听?”

    “将军就给咱说说呗!”底下有人喊道。

    谢烽挠挠头,笑着说:“其实也没啥,那姑娘当年是位女将,而我区区一介小兵,隔着茫茫人海远远看过她几眼,桂花飘香,她一身戎装立在树下,英姿飒爽,绝非普通女子可以比拟。”

    “后来呢?”士兵们问,“大将军就没壮个色胆,跟人家亲个小嘴儿。”

    “去去去——”谢烽故作厉色,“瞎说什么浑话!”

    “那后来到底怎样了?”

    “后来嘛……”他陷入沉思,回忆仿佛走马灯般闪过。

    有些事他记不大清了,但当年的那件事他始终记忆犹新,“她听从军令调遣,出外执行任务,后来就再也没回来过。”

    但有一点他能猜到:当年朝廷与北汉战况激烈,她定是被调到北汉执行机密任务,以至于音讯全无。

    谢烽曾试着联络她,可对方就像凭空消失了般,从此世间再无此人,再无喜爱桂花和戎装的那位姑娘。

    “玉有瑛华,军有女杰。”他遥遥长叹,叹息声飘散在哄笑声里。

    朗月当空,桂花香萦绕不散。

    桂花清可绝尘,浓能远溢,柳如颜看向头顶的花蕊,层层堆雪,风过处,如香雪飘零。

    犹记得,他们柳家庄种满了杨柳,草木繁茂却不见任何花树,唯一的亮色便是井旁栽下的一丛银桂,参天巨树,四季常青。

    每逢仲秋时节,院里桂花怒放,陈香扑鼻。

    月上中天时,她会让几个兄弟守在后院当口,自己则偷偷跑到桂树下,拿小铲刨去泥巴,从土里捧出她爹头年埋下的桂花酿,揭开封泥,然后每人一大碗,将酒喝个精光,再把空瓶子重新埋入土中。

    柳父禁酒,只有新年才能喝上几口清酒,若是平时让他逮到,准得挨顿鞭子。

    但每逢仲秋,他们准能在树底下挖出满满一坛子桂花酿。

    色呈琥珀,酒质香醇,上口带着桂花香,味道是那种淡淡的甜,就像含苞待放的花蕾在舌间次第绽放,唇齿留香,余味绵绵。

    他们每年偷酒,而柳父每年埋酒。

    至今她仍想不出柳父为何要这么做,她只知,仲秋之夜,她父亲会守在一间寂静无人的空房。

    独自对着一簇桂花枝,坐到天明。

    “在想什么?”近旁传来沈晏初清冽的嗓音。

    柳如颜好似醉眼看花,良久,“你说这花长得像什么?”

    他举目掠去,但见莹白娇小的花朵缀满枝头。

    “像雪。”他答。

    “错错错——”她摇了摇头,纠正道,“像酒。”

    “我看你是酒虫上脑。”

    “你懂什么。”柳如颜坐的离他近,手臂张开,一把架在他肩头,一副哥俩好的模样,“你是没尝过桂花酿作的酒,那滋味……哎,说了你也不晓得!”

    她身子刚一挨近,沈晏初就当场僵住,待她搂住他脖子时,月华如水,花落吹雪,他似乎忘了呼吸。

    “松手——”他眸色幽暗,一双冷目凌厉乜来,“是不是本尊平日待你太好,让你忘了些规矩?”

    仲秋,亦是魔头苏醒之夜。

    柳如颜不喜他阴晴不定的耍性子,此刻也彻底杠上,“我若是不肯放呢?”

    沈晏初抬起右掌,指尖凝聚的白色真气一缕缕如同实质,几簇桂花飘落,霎时在他手中化作齑粉。

    她抿唇冷哼,索性松开他,嘴里却咕哝着:“也不知是谁,平时像块狗皮膏药一样的粘人!”

    他喉头更住,一时间居然反驳不上来。

    沈晏初平常待在宋营,脸上虽有易容,但毕竟自身气质难掩,再加上他最不善长伪装,为防被人问起,他时常与柳如颜走得亲近,遇到事情就通通甩给她来处理。

    说是狗皮膏药,其实恰如其分。

    “你当本尊愿意。”他冷言冷语。

    知道对方脸皮子薄,柳如颜哈哈笑了两声,但也见好就收,不再揭他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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