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完描述,齐恒怎么也想不到这几起命案,会出自于一名妇人之手。
“再加上徐氏作为水房帮工,借由夜间出入前院、后院的便利,完全能做到掩人耳目。当刘尚书他们蛊发晕倒时,徐氏算准了时间来到怡园,并将水车赶至树下,将人抬上车顶,扮作自缢。”
她将事件经过娓娓道来,末了,柳如颜望向徐氏:“而最先开始让小道对你起疑心,只因近日春雨缠绵,水车的车轮太过干净,没有半分泥印子。却不想,物极,才会必反。”
柳如颜说到这里,大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原本伏在地上的妇人不由冷笑出声,她抬起头,狰狞的好似索命修罗。
“害死吾儿,你们都得死!”她猛地跃起,袖中划出一把剪刀,上面涂抹的白色汁液散发出淡淡异香。
白芷大惊失色,慌忙道:“是箭毒木,刀口有剧毒!”
箭毒木又名见血封喉,生长于南方,除了药用价值外,其树汁含有剧毒。
徐氏握紧剪刀,飞扑向前,拿刀口扎向楚坤。她一击不成,又反手挥向近旁的姜文卓。
“你这个毒妇,你别过来。”楚坤被吓到,眼看着剪刀再次扎来,他一把拉过齐恒,将齐恒挡在自己面前,“你这样做可是弑主,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徐氏发丝凌乱,眼里充斥着仇恨,浓郁得恨不得将楚坤生吞活剥。她握着铁剪的手紧了又紧,最终似下定决心般刺向齐恒。
齐恒不由地闭起眼,躲在他身后的楚坤见状,则立马弃了他,拔腿就跑。
徐氏不管不顾径直奔向楚坤,声嘶力竭地吼道:“狗官!”
楚坤被逼到角落,他堵在徐氏和墙壁之间,脸色煞白,弓起身子开始讨饶,哪还有平日里的威风:“别杀我,别杀我……”
徐氏高扬起手,刀口凌厉落向。
紧要关头,她突然腰身一紧,被人从后面拦腰抱住的同时,脚踝挨了一记,天旋地转之间她听到一道声音。
“快,快夺走剪子!”
柳如颜施以巧力,轻易就卸了她的气力,徐氏被迫转身、伏倒,铁剪脱手而出,擦着地面飞掷出去。
楚坤刚一脱险,发现徐氏已经被柳如颜成功制服,他脸上青白交加,目光又落向不远处的剪刀,当先一步抢在手中:“好你个毒妇。”
徐氏冲楚坤厉声咆哮:“我徐桂就算是化成鬼也不会放过你,狗官!”
楚坤冷着脸,执起剪刀走向妇人,白芷见势不妙,连忙拦在两人中间:“大人请息怒,且听听她怎么说。”
柳如颜也喘了口气,出声劝道:“有话好好说嘛。”
她本就旧病未愈,现在身子还虚着,用尽全力才堪堪稳住徐氏。
“不过区区一个贱奴,本官想怎么处置还容不得旁人置喙。”楚坤说罢,扬手刺下。
这时,徐氏卯足了劲挣脱而出,她一头撞向楚坤胸口。
楚坤踉跄着连退几步,只觉得五脏内腑都被撞地翻涌起来。
徐氏何其的剽悍,她一手扣住他咽喉,继而又去抢夺楚坤手中的铁剪。在报仇心切的妇人面前,楚坤很快就败下阵来。
柳如颜和白芷一左一右站在两人身旁,欲将他俩拉扯开,却不料楚坤拼命挣扎时,刀口挨着柳如颜的手掌猝然划来。
刀口划落的速度极快,快到柳如颜没有发现危险的来临,而见血封喉又毒性极强,强到一旦进入伤口,很快就会毒发死亡。
就在这时,柳如颜面前闪过一片黛蓝色的衣角,她未来得看清,便被沈晏初护在怀中旋身躲开。
她从他怀里探出头,发现自己被救,随即道了声谢。
沈晏初眉目低垂,看见怀中的她唇色发白,明明身子虚弱得紧,却总是置身于险境,让他跟着担心受怕。本想一直将她护在怀里,脑海之中又浮现出道袍掩盖下的女儿姿,昨夜的情景似乎历历在目,他顿时脸色一僵,手指微颤,松开了柳如颜。
白芷见她无事,也适时出手点中徐氏的几处要穴,顷刻间,徐氏脱力般倒在地上。
姜文卓不敢大意,连忙将水车上的绳索解下,拿来绑住妇人,做好这一切,他才问道:“我们与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的为何要杀人?”
徐氏冷哼,睨向同样一身狼藉的楚坤:“十年前的雍山脚下,你可曾记得一名九岁大的男童?”
楚坤蓦然愣住。
当年他与刘尚书共奉于周太祖,正逢大理国遣送质子赴京,想借助大周之力,牵制日渐强盛的吐蕃。
当楚坤得知废太子不过是个货真价实的傻子时,他突生一计。
楚坤打算另寻幼童扮作大理质子,悉心教导,以便将来回大理后还能继续听命。
他在山脚下的一处村庄内,终于找到与质子年龄相仿、眉眼相似的男童伺机带走。却不料苍冥派会这种节骨眼上横插一手,真质子不知所踪,他干脆将错就错,让男童坐上马车直接入了汴京。
一去,就是十年。
徐氏冷眼看他:“想必大人不会忘记,数月前,大理太子应诏归国,结果葬送在半路,而那所谓的太子,分明就是老奴找了十年的松儿。”
她撑起身子,眼中哀痛欲绝:“你说,为什么要抢走松儿,让他做了大理太子的替死鬼。”
楚坤难以置信地看着妇人,此乃机密要事,知道内情的人屈指可数,她一介深宅奴仆又是从何处知晓?
楚坤沉下声音:“令郎之死并非楚某所愿,但他身为大周子民,理应当为国解难,为朝廷分忧。”
“分忧?松儿不过总角之年,他离开时才九岁稚龄。”徐氏半敛着眸,一滴泪滑落浑浊的眼角。
过去这么多年,她还记得儿郎幼时的模样。
“你们身为朝廷官员,不庇佑一方百姓,反倒偷窃孩童,这样做,又与贼子何异。你们口口声声说我毒妇,又怎知我寻子之切,丧子之痛!”
楚坤哑然看他,但听她泣声说道:“身不逢时,年年战乱。那年夫君随军出征,一去就没了音信。两年后,老奴听闻军队会路经雍山,于是将松儿托给邻里照顾,孤身一人连夜赶路。来到军营后,老奴又托人打听夫君的下落,谁知他早已经命丧黄泉。”
她潸然泪下:“夫君区区一介临时征调的农户杂兵,不归军籍,战死也不过暴尸荒野。老奴唯有死了这份心,回到村子去接松儿,却不曾想,松儿他不见了。”
“听邻里说,松儿是在玩耍时不见的。有人说是失足落水,也有人说村里来了偷孩子的贼。老奴就没日没夜地寻,一找就是十年。”
徐氏说得愈发艰难:“直到去年寒冬,望风楼的人忽然找上老奴,说他们查到了松儿的下落。时隔多年,当老奴再次见到他时,竟也不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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