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齐恒、姜文卓同时望向楚坤。
齐恒迟疑地问:“玉印真是大人所拿?”
楚坤斜着眼,掠过堂内几人,自顾走向一张胡椅坐下:“怎么,先前你们说陈大人为楚某所害,如今又说珍宝乃本官所偷,这便是齐大人的待客之道?”
齐恒哑口无言,下意识地看向沈晏初。
楚坤又道:“本官身正不怕影子斜,为官清廉,兢兢业业,又怎会觊觎齐家之物,当真是可笑!”
楚坤说得言之凿凿,柳如颜抿起唇,暗道这只老狐狸绝不像姜文卓那般好糊弄。
再加上没有了性命威胁,待到傍晚,山道一疏通他就可以打道回府,料凶手有天大的本事,在汴京城内也翻不起什么大浪。
楚坤掸了掸衣袖,漫不经心地说:“本官也乏了,齐大人若是无事,本官便回院了。”
都说官大一级压死人,齐恒虽说是家主,但毕竟只是个六品奉议郎。
楚坤作为长史,辅佐当今天子,听命于符太后,丞相见了他都要给几分颜面,齐恒更不好开罪他。
这时,身为道童的柳如颜在众目睽睽之下,上前几步,对齐恒揖了一礼。
“家师明察万物,自然也知晓盗宝之人。”
她说着,面向楚坤:“道友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妨坐下来听听。”
楚坤面露迟疑,此时他若是执意要走,倒显得心虚。
楚坤冷笑一声,随即坐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柳如颜:“楚某倒是要听听,真人推算出来的真相。”
柳如颜纠正:“不是推算,而是事实。”
三月惊蛰,老太师寿宴。席中,少夫人命丫鬟取出玉印,供在场的名士观览。
玉印经过众人之手,却偏偏到了熟知玉石的丘家主手里,他说了声‘玉凉’。
随后,少夫人再次打开机关匣,珍宝却不翼而飞。
“小道私以为,玉印是被人换成了冰。在春分时节,冰块融化也就一个时辰,水渍恰好又被托盘内的绸絮吸纳,所以看上去,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但,这种盗宝方式十分凶险,要想蒙混过关,至少需要四个人作内应。”
中郎将陈大人乃一介武官,对玉石并不熟悉,他却能一眼识出,这是和田美玉。
在他的推波助澜下,姜大人趁机取走玉印,并且掉包,再将赝品放回托盘。
随后,捧起玉印的凤家主醉心仙道,未能识破。
关键还是接下来的丘家主,他时常把玩珠玑到日斜,未等他细细观览,坐在身侧的楚坤就当先一步取走赝品,假意欣赏了一番。
只是不曾想,预先计划好的事情,中途出现了变数。
由于玉印失踪,姜大人急于脱手,欲将它交给陈大人或者刘尚书,这时,楚坤说服了他,取走玉印并且私藏起来。
楚坤另有图谋,事后他迟迟不肯交出玉印。
刘尚书一怒之下,前往约定之地暗自搜索,终于在梧桐林中隐约看到一束白光。
刘尚书误以为是齐家珍宝,大意之下蛊虫发作,最终遇难。至于陈大人之死,也是同样的手段。
说到这里,楚坤确实最有嫌疑。但就在昨晚,凶手故技重施,楚坤险些也丧命。
大殿中。
楚坤听完整段描述,抚掌笑道:“此番推测着实精彩,堂堂四位朝廷大员,偷窃他人财物,说出去谁信!”
齐恒拧着眉,道童之言太过惊世骇俗,一时间他也不好妄下判断。
齐恒的反应无疑是鼓舞了楚坤。
楚坤意味深长地睨着柳如颜:“说这么多,无非也是些推测,你有证据?”
“证据?”柳如颜勾起唇,目光直直看着他,最后又落至他袖下掩住的右手,“证据就在你手中。”
楚坤蓦地变色,虽然很快掩饰过去,但仍让沈晏初发现了端倪。
——此人神色不对。
楚坤冷然拂袖,冲她冷喝:“我看你是胡搅蛮缠!”
被人大声叱喝,柳如颜也不恼不怒,她闲庭信步般,边走边说:“楚道友还记得之前开过一张弓?当时虽没有拉开弓弦,但不得不说,道友拉弓的姿势颇为怪异,就像是……”
她缓步走向楚坤:“手上有伤。”
楚坤再次变色。
她接着说道:“不妨让小道推算推算,刘尚书与陈大人皆在怡园遇害,共同点是树上都筑有燕巢。但是很显然,楚道友并没有将玉印藏在燕子巢穴。”
说到这里,柳如颜站在男子面前,猛然执起他的衣袖,露出右手。
食指附近果然有一道且深且利的伤疤。
“果然是被鸟给啄的。”她了然,“鸟雀伤人,通常发生在繁育期间,而燕子于春末夏初才繁衍幼鸟,现在正值初春。”
她话语一顿,略加思索:“三月初便繁育的鸟群,是喜鹊。”
这失踪的玉印便藏在喜鹊之中!
喜鹊有护巢的天性,会向靠近巢穴的人和动物发起猛烈进攻,并且记仇。
柳如颜笑容和善如初:“楚道友该如何解释,不好好待在屋里舞文弄墨,跑去树上掏什么鸟窝?”
楚坤坐在椅上,感受到四面投射而来的视线。他怎么也没想到,小道童有堪破万物的本事。
他冷笑,随即看向明玦子:“此乃朝堂政事,楚某奉劝两位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
事到如今,姜文卓也不得不说道:“确实我们对不住齐家,但眼下,汉辽两国联合出兵,天子又刚刚即位,年少势寡,唯有取得玉玺才能震慑天下。不管齐家珍宝是否真的就是传国玉玺,家主理应奉回宫中。”
柳如颜睨向姜文卓——这是偷窃不成,打算硬抢了?
不过,汉辽两国联合出兵,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她当即询问姜大人。
姜文卓答道:“就在正月初一,刺史向朝廷送来战报,请求朝廷出兵御敌。”
不对,正月初一她还在大汉,汉帝明明已经自顾不暇,又怎么会出兵。
“军情核对无误?”她问。
姜文卓愣住:“朝中已派兵前去御敌,算起来,前线应当发回了战报。”
柳如颜不语,总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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