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午,柳如颜将车赶到一间铺子。
铺外旌旗迎风,她一边跳下马车,说了声:“吃点东西再走。”
白芷揭开门帘,遥遥望向对面,顿时脸色一白。
但见旌旗上,写着硕大的一个“麵”字!
茅屋、栅栏、美酒、面碗。
烟囱上飘着缕缕炊烟,伙计们跑前跑后迎客送往,好一番热闹景象。
她相当熟络地走上二楼,找了张邻街的位置坐下,对白芷笑道:“来咱晋城,必须吃这城里的古楼子,尤其是这家传承了三代的古楼子,味道最为正宗!”
所谓古楼子,乃唐朝士大夫流行一种面制食物,也就是肉夹馍。
用一张大号的胡饼,剖为几层,取一斤生羊肉,切片,与椒豉、酥油混合,夹入饼层中间,放炉内烘烤。
待肉熟至五分,便可取饼切盘。
她唤来伙计,点了一份古楼子和三碗羊肉汤,末了,她对白芷说道:“吃这饼还有讲究,若是与朋友一同分食,将来他们必会同甘共苦,那感情,好得不能再好!”
听到这里,白芷不以为然地笑:“一张饼罢了,哪来这些莫须有的说辞。”
柳如颜笑着说是,却在这时,识海中乍现一道提示音:“剧情人物白芷,忠诚值+5,目前共计85。”
她回不过神。
乖乖,不过随口编个段子,居然还能刷出一波忠诚值。
基于小白的憨憨人设,估计也只有他才会相信这种鬼话。
是以,当热气腾腾散发着肉香的古楼子上桌,她相当盛情地递了一份过去,招呼他道:“来来,白兄,快尝尝看。”
白芷抬起头,不期然地撞见一双眼,明眸善睐,笑语盈盈。他忽而觉得店里的炭火太旺,耳根微微泛起了红。
他慢腾腾地伸出手,正准备将面前递来的古楼子接过,却不料,有人动作更快,在他眼皮子底下将饼劫走!
“白兄常说羊肉太膻,如同腥臭,你还是替他点碗素面好了。”沈晏初意味不明地瞄了一眼白芷。
白芷:“…………”
“瞧我这记性,居然忘了他最讨厌羊肉的膻味。”柳如颜一脸懊恼,又唤来伙计,“再来一碗阳春面。”
白芷:!!!
他甚至什么话都来不及说,就被人撤走了肉饼和肉汤,独对一碗清汤素面,以及萦绕的阵阵肉香。
“真香。”某女发出感慨。
“不错。”魔头适时附和一声。
“……”小白表示很心酸。
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情意呢,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分享呢!要不要这么戳心窝!
好端端的一餐饭,在悲催中渡过。
终于挨到启程。
马车晃悠悠驶过街道,柳如颜赶马,听白芷称赞:“想不到这里的坊市,一点也不比京里逊色。”
柳如颜扬起眉,连眼里都是笑:“那是自然,市井里做买卖的客商来自五湖四海,若不是大雪封路,你还能见到从西域来的商队。”
她略一回眸,眼底如天边的星:“当然,还有最最美妙的胡姬。”
说完,也不顾男子面红耳赤,肆意笑了起来。
马车不疾不徐继续行驶,避过喧闹的人群,拐过一段路,最后驶进一家玉器坊。
“等我一会,我去去就回。”柳如颜跳下马车,挑开玉器坊的门帘。
掌柜见有客人进屋,连忙躬身迎了上去:“客人想买点什么?”
她环视四周,说明来意:“我兄弟新婚,想选一件喜气点的贺礼。”
小杨婚期将近,也不大操大办,就柳家庄的人简单吃顿喜宴,热闹一下,随后便启程,与她共赴辽国。
想起那帮少年,她垂下眸子,笑意浅浅。
这些士兵都是孤儿,举目无亲,在柳家庄扎根后与她一起长大,多少年来嬉笑怒骂。
一同攀过雪山,爬过泥地,潜过池塘;
一同挨过柳父的鞭子;
百折不挠刻苦训练,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从怯弱的稚童,成长为大汉最智勇的斥候精英。
这些士兵无不技艺超群,他们被派往各地,为了搜集情报,隐姓埋名,默默守护着这片北国故土。
明明是风华正茂的少年,却难以成家。
就连小杨,也是迎娶庄子里的伙夫之女为妻,虽有结发之缘,却难有终老之日。
生死对他们来讲,早已度外。
“客官,您看看这对玉如意如何?”伙计献上一对摆件,玉质虽不算上乘,但胜在雕工精湛,上面缀着的红色扭结,与玉如意相得益彰。
“话说这新婚送礼呀当送一对,寓意珠联璧合,永结同心。”
她点头称是,从托盘中捧起玉如意,尔后又放下,显然并不合心意。
她巡视四周,忽地,扬手指向多宝阁上的一对摆件:“就选这件了。”
不用多久,沈晏初便见她抱着一只红色锦盒走了出来。
盒子颇大,捧在手中有些分量。
赶车时她把盒子递给沈晏初:“替我收好。”
沈晏初顺手接过,倒是坐在一旁的白芷好奇:“里头装的什么?”
白芷凑近前,打开锦盒,见里面放着两只小金猪,模样十分讨喜。
金猪缀了几颗红宝石,显得华贵逼人,白芷见状笑弯了眼:“这份贺礼倒是有趣。”
柳如颜一边赶车,一边兀自说:“小杨明日大婚,礼不能显得寒酸,依我看,也唯有这对金猪长得富态。”
白芷小心将锦盒放好,又听她继续说:“小杨你们没见过,那人是个自来熟,和谁都能聊上几句。还有泉叔,有点话唠,可心眼儿实在。至于阿朝,那小子虽然话少,心肠却最是热忱……”
她反复念叨着,往事历历在目,每每想来,心里柔软的像片羽毛。
“前头就是柳家庄了。”她将马车驶入一条崎岖的山道。
道路两旁古木参天,遮云蔽日,直到驶出一盏茶的功夫,眼前豁然开朗。
山林飞瀑,鱼跃泉底,梅花漫漫生幽谷。
她把马车赶至河边,又将锦盒系在腰上,嘱咐他们:“请两位随我上船,注意脚下的乱石。”
沈晏初和白芷,随她踏上船板。
“河里暗流多,你们可要坐稳了。”她含笑说着,将小船推入水中。
湖水粼粼如散飞的金,此时正值傍晚,一轮冬日,一叶扁舟。
小船徐徐驶向远方,残阳映照得晚霞似血,浸染了半边江面。
遥望江面尽头,飞檐斗拱,屋脊上空却冉冉升起一片火光,在残阳中不断蒸腾。
柳如颜撑船的手忽然顿住,怔怔地,凝视前方,看那屋脊上空的大火,炙热浓稠,吞噬着整座柳家庄。
火光漫天!
前世沉静了许久的记忆,呼啸着,再次卷土重来。
客栈、残梁、焦骨……
她动了动唇,口中发出一声悲怆。
沈晏初发觉了不对,他见柳如颜整个人魂不守舍,怔怔立在船头。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对面火势汹涌,隐约能看到烧得乌黑的房梁。
莫非,这里便是柳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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