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术摇头失笑,方才他还苦恼着如何说服先生出去避风头,这下倒好,话都没说完,人就走远了。
“记得带够药钱!”他高声喊。
白芷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很快便出了前院,直奔卧房。
这厢,柳如颜与苍术周旋许久,才被告知,白芷并不在药铺。
她自是不信,刚才还见白芷与方士激辩,这才多久功夫,就出门云游去了?
待她安置好沈晏初,就挨个房间的搜。
这里仓库和药庐占据大半,能住人的房间并不多。在一处远离前堂的青竹小院,她寻到白芷的住处。
踏进院子,一排排竹枝昂扬而立,直入青天。
绕过竹林,门是半掩着的,她推门而入,行走间脚步悄然无声。
但见屋内十分的简陋,桌上茶水未动,一旁散落了几枚铜板,衣箱尚且敞着,露出里面杂乱无章的衣物,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夜寻现出身形,望着一室的狼藉:“想不到这个白芷,私下里是个胆小怕事的主儿。”
柳如颜却道:“不对,白芷此行,应该是为了进山购药。”
夜寻顿时来了兴致,好整以暇地看她:“何以见得?”
“其实不难猜测。”柳如颜指向茶具旁散落的铜板,“白芷此番走得急,却携带了大量钱币。”
她继而走向衣箱:“箱内少了寻常衣物外,压箱底的裘衣也不见了,因为要进山,御寒之物不可少,他临行前匆忙将裘衣取出,才造成箱内如此狼藉。”
“最后让我确定的便是这书案,上面摆放了不少的药方和孤本,他都视若珍宝,从不假手于人,每日要细细整理。但桌角,却留下一块圆环形的痕迹,说明原本放在这里的物件并不时常使用,所以四周才落满尘埃。”
她示意夜寻去看。
少年只看到一块圆环形的灰尘痕迹。
“这次出门,他独独将此物带走,必有其用途。”
说完,柳如颜转身面向夜寻:“据我所知,能留下这种痕迹的,正是虎撑。”
“虎撑?”夜寻诧异,根据资料显示,这个名为虎撑的中医物品,在历史的浪潮中早已失传。
柳如颜点头,解释道:“相传虎撑为药王之物,亦是药王子弟的身份象征,但凡进山采药,皆会携带此物。久而久之,各方游医也纷纷效仿。如今,杏林中人会在出门游历时带上虎撑,已成为习俗。”
虎撑、裘衣、钱币。
“结合以上几点,不难得出,药仙白芷是去山里采购药材,并且此药十分稀有,引得他仓促前往。”
夜寻终于信服:“不愧是宿主,知之甚多啊。”
柳如颜垂下头,声音低了许多:“我与父亲做过随军郎中,所以知道一些。”
夜寻又问:“药仙的行踪是确定了,可附近山头众多,他去的又是哪处……”
“有人来了!”柳如颜突然望向门外,她环顾一眼四周,迅速掠进衣箱,反手将箱盖掩上。
“都说先生云游去了,并不在此处,客人怎么好生无礼,偏偏要硬闯。”
昏暗狭小的衣箱内,柳如颜屏住气,听出来者是白芷身边的随从,而站在他身前的,还有一个人。
这人脚步轻盈,气息平稳,不难看出是个练家子。
她眯起眼,透过箱盖微阖的缝隙朝外看去,但因为视野局限,只能看到对方腰身以下。
是一名穿着藏青色对襟大氅的男子。
“你也看到了,这屋里并没有人。”苍术再次出声,对男子下达逐客令,“本药馆只负责贩药,客人若是无事,还请速速离去。”
男子顿住脚,在衣箱附近站定,他瞥向面前的苍术:“我家主子想见白芷一面。”
“你家主子是谁?”苍术直接问。
男子忽而眸光一厉,声音薄凉:“家主身份尊贵,区区杂碎也配提起。”
苍术心有不甘,虽然他身为随从,可先生从不拿他当仆人来看,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他何曾招过旁人的白眼。
眼前这人形迹可疑,气焰嚣张,难道他是为了赵彦之事,来给先生添麻烦的?
“身份尊贵又如何,在医者面前,众生皆平等。”
对面男子冷然一笑,对苍术说:“玄坤印出世,作为八贤之后的白家难道会坐视不管?此次主子派我前来传话,只要白芷愿意交出玄坤印,辅佐我主,我主必会保他今生无忧。”
听罢,苍术有些茫然,什么玄坤印?
男子径自走向书案,提笔写出一段话,将信放下:“待白芷归来,你将这封信转交给他。”
尔后,他又掏出钱袋压在信上。
苍术连忙将袋子拾起,还给客人:“我家先生不喜私相授受。”
他动作粗莽,本打算将袋子塞回对方怀中。
男子却退后一步,眉头深深拧起,将这钱袋扔到地上,尔后又掏出布帕,将苍术碰过的地方一一擦过,恍如对方脏乱不堪,稍微碰触,就会染上污秽一样。
此番举动被苍术看在眼里,伤在心里。
他小声嘀咕着:“有钱就了不起呀。”
男子眼神骤冷,袖中手腕翻转,旋手拍出气浪,隔空打向面前的少年。
衣箱内,柳如颜只觉得周身空气凝顿,一股强烈的真气凌霄而上,激荡处,体内气血翻涌,耳膜被震得生疼。
“噗——”有什么重物倒地声,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草药味、血腥味顿时混杂在一起,充斥在鼻间。
柳如颜胸口一滞,浓郁的苦涩味和血腥味让她作呕。她将身子蜷起来,躲在狭小紧闭的空间内,身子却止不住的发抖。
她努力睁开眼,恰好瞅见眼前之人转身。
视线中,她瞥见那人衣摆扬起,露出内面绣工精湛的纹路。
柳如颜握紧拳头,任凭指甲深陷于肉中。
他杀人了,不能放他离开。
不,冒然现身不过是自寻死路。
她不断挣扎着,耳边嗡嗡作响,犹如那年,军营里充斥的嘈杂声、呼喊声、兵刃声。
而她只能茫然无助地蜷缩在堆满药渣的木箱内,透过缝隙的那一缕曙光,瞥见阿耶身中数箭,猝然倒地的背影。
她所能做的,唯有咬紧牙关,像个贪生怕死之徒,唯恐泄露了半分气息。
一滴热泪滑落冰冷的面庞,柳如颜倏而松开拳头。
男子似有所察,他抬眼看向衣箱。
几步之遥,一箱之隔。
柳如颜放下手腕,匕首从袖间滑落于指间,她眯眼看向缝隙外步步走来的那双鞋履,曲膝,弓腰,眸色狠厉!
男子来到衣箱前,宽厚带着老茧的手掌抚上箱盖。
她似乎能感受到对方手中传来的热度,丹唇紧紧抿着,一场恶斗,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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