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她走向空净。
“望风楼背后的金主,是你?”她突然问。
空净扬起脸,眼中没有半分波动:“老衲一个出家人,不懂施主的意思。”
柳如颜矮着身,目光移到他双腿:“能和我说道说道,你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空净阖起眼:“早年落下的病。”
“巧了,我一路追凶,他也患有腿疾。”柳如颜伸出右掌,探向他前胸。
“让我来。”沈晏初打断她。
最终,他从空净怀里搜出剩下的玉印。
提示音适时响起:
“成功破解剧情——不夜金陵。”
“九枚玉印,已全部找齐。”
“宿主目前等级——超凡入圣。”
“果然是你!”柳如颜冷眼相望,“从晋阳到金陵,把九州搅得腥风血雨,你到底有什么目的。钱,权,还是这央央天下?”
空净转开脸:“恕我无可奉告。”
柳如颜彻底被激怒,她扬手抽刀,弯刀直直抵住和尚的喉咙:“信不信我宰了你!”
沈晏初捂住她手,劝人冷静。
柳如颜看着他,蓦地笑了起来,手里的刀似乎也握不住:“冷静?仇人当前,我该如何冷静?手足兄弟被挑断经脉,淋上石漆,在火里活活烧死,你叫我,如何冷静?”
她眼眶发酸,涨红了眼,刀锋又逼近一步:“柳家庄、药生尘、齐府宅院、雍州剑冢……泉叔、阿朝、小杨、苍术、徐氏……你害死这么多人,佛祖可有告诉过你,作恶多端,是要下地狱的!”
空净却不为所动:“大道当前,牺牲再所难免。”
“牺牲?”柳如颜咬了咬牙,重重道,“你管这些无辜惨死的人叫作牺牲?就为了你们的春秋伟业,活该践踏旁人的性命?”
“既然这样,你怎么不去死!”她怒喝。
“南无阿弥陀佛。”空净念诵,“今日贫僧以身殉国,足矣。”
柳如颜把刀口一送:“好,我成全你。”
冬日晴空,朗朗乾坤,雪地里溅出一道血花。
沈晏初、白芷、公输宇,皆望着她的背影,在满园枯木中显得无比萧瑟。
最终她垂下手,刀锋便淌落几滴血。
在她对面,空净胸膛微微起伏,他睁开眼,同样诧异地看着面前的姑娘。
只见她深埋着头,牙关紧咬,拼命忍住心里的浓浓恨意:
柳家将士精忠报国,数十年如一日,守护后方的兵与民。
到头来,如蝼蚁一般葬身火海。
死后,受千夫指,被万人骂!
她本可以一刀斩死凶手,落得个心里痛快,但柳家不能蒙受不白之冤。
只有空净活着,才可以证柳家一个清白。
只有空净活着,才可以给汉帝一个交代。
只有空净活着,才可以将他背后的全部势力,连根拔起,斩草除根。
才可以,还九州一个安宁。
在大义与私仇之间,她从来不犹豫,这一次,也不例外。
柳如颜木木转身,音色变得艰难:“替他包扎下伤口,关入房里看押。”
说完,她托着腿,一步步走远。
白芷看得眼睛发酸:“她这个样子,会不会有事?”
沈晏初走上前:“我跟过去看看。”
柴房小院。
柳如颜拾起一根木桩,抡起旁边的斧头,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
“咔——”木桩应声裂成两半。
她继续砍柴,每一次又准又狠,斧头不时落下。
额头渗出热汗,她就随手一抹,弯腰拾起木头,卯足了力,把心里恨尽数倾泻。
如此过了许久,久到手掌红肿,已是再也握不住斧头,她如同脱力般,倒在木屑子里。
她望着晴空发呆,大口喘着气,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
铅白色的云徜徉在头顶,无论世间变得如何,它依然一成不变。
看着云,她心静了不少。
直到头顶投来一片阴影,她眯住眼,睨向对方。
沈晏初朝她伸来手。
柳如颜定定看着,想起自己的手脏,暗中擦了一下手,方而握住。
他一把将人拽了起来,与她一同坐在木桩上,仰头望天。
“大理的天,要比这里蓝些。”他淡淡道。
“想家了?”
他却摇头。
“可我想家了。”
沈晏初收回目光,看向她。
“是时候要回去了。”她说道。
教坊。
宛今秋推开火折子,点燃一沓纸钱,冥纸顿时起了皱,映着灼灼火光,变得枯黄焦黑,在盆中化作一滩灰屑。
“你来了。”她头也不抬地说。
柳如颜反手关门,在她身后站定。
宛今秋声音很淡,听不出起伏:“你怎么猜到是我?”
“董轻弦查过你背景。”她回答,“宛掌仪才情出众,私下里与墨官交好,你授意墨官,将徽墨中加入佛香,可以提神醒脑,开目明智。”
宛今秋对董轻弦有点印象:“原来如此。”
“先前你隔三差五地跑去我房间,看似照料有加。实则,是在暗中监视。当时你替我铺床,也是为了找到我手中的玄坤印。直到如今,你知道我堪破了恶灵作祟,便跑到金陵寺通风报信。”
柳如颜质问:“这些事,都是他指使你做的,为什么?为什么要助纣为虐?”
“为什么……”宛今秋弯起一对娥眉,似笑非笑,“你可知这一年以来,我又遭遇了什么?
“爹没了,娘也走了,唯独只剩下我,保住一条贱命。”她缓缓起身,转过脸,“柳如颜,不止你要报仇,我也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宛今秋露出一抹凄凉的笑:“为了保命,我不得不这么做,你可怨不得我。”
那些欠她的,害她的,她都要一个个,亲手讨要回来!
柳如颜看着判若两人的姑娘,最终,朝她伸出手:“别再错下去了。”
宛今秋苦笑着摇头,她从袖缘取出一支瓷瓶,拔开瓶塞,浓郁的香气四溢飘散。
她把香露倒进火盆,霎时间,腾起一股浓烟。
柳如颜立即捂住口鼻,眼前一阵阵恍惚,好似出现无数道重影,就在她倒地的那刻,隐约看见宛今秋在雾障一般的浓烟里,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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