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地广人稀,倒是不用担心人多地少不够分的问题。
根据户籍人数,田产数量和人均劳动效率,十五岁成丁之人,不论男女分永业田十五亩,桑麻田五亩。
(汉制,宽一步长二百四十步为一亩,一步是六尺。汉一尺相当于现代的23厘米,一步是1.38米,一亩地是457平方米。一百亩为一倾,一倾相当于现代的4.5顷。)
汉朝女子的社会地位不低,朝廷有专门的律条承认女子的财产所有权及继承权。
刘襄给男女都分田,倒也不会受到什么非议。
东汉末年赶上了小冰河期,而且王朝末世争战不休,粮食会极度匮乏,刘襄规定永业田只许种植粮食。
上田田税十税一,下田十五税一,桑麻田三十税一。
田税比汉制高,但是刘襄废除了各种苛捐杂税,所以百姓比之前要好过许多。不遇到天灾人祸的话,至少是能填饱肚子的,还会有些余钱,慢慢积攒起来,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东汉末年的各种赋税实在太多了,林林总总加起来有二十多项,还多是按人头收税。
比如算赋和口食。
算赋是十五岁成丁到五十六岁每年交一百二十钱。
口食是七岁到十四岁每年交二十钱,到了东汉末年口食变成了一岁就开始交,很多百姓交不起,刚生下来的婴儿就杀死或者抛弃了,这就是史书上记载的“生子辄杀”。
还有什么更赋、户赋、平赋、军赋、祭赋都是人头税。
朝廷不管百姓有没有产出,只要活着就得缴税,于是就出现了大量的逃户和豪强地主隐匿的隐户。
刘襄要把这些人头税都废除掉,只按田产收税。
种地产粮,按比例缴税,让每个百姓都明白这个道理,就会减少很多官吏上下其手的机会,减少很多世家豪强的盘剥。
名目列的越多,百姓越不明白,官吏就越有机会贪腐。
简单明白的税制才是百姓需要的。
刘襄消灭不了官员的贪腐,也阻止不了世家豪强的出现和壮大。
他更知道无论什么样的土地政策,都阻止不了土地兼并的问题,这是几千年来多少智者都解决不了的难题。
真正解决土地兼并的其实是工业革命。
工业革命之后各种工厂的出现,带动了制造业和商业的繁荣,不但解决了失地农民的生计,也把有钱人的目光逐渐从土地上拉走了,就这样解决了土地兼并的问题。
汉朝不可能搞工业革命,刘襄也不会跟傻子一样跑去研究蒸汽机,但他可以扩建工坊,组建流水线作业的初级工厂,创造更大的利益,希望能够缓解一下土地兼并。
如果只会立规矩,那最终的结果必定是人亡政息,必须学会用利益去吸引一批人,用利益驱使这些人跟着他向前走。
刘襄在书简上又记了一笔,算着时间快到了,就收起笔墨向门外走去。
今天是公开处刑的日子,狐奴县的城外都已经搭好了简易的高台,要在那处决人犯,刘襄想过去看看。
各家主事和罪大恶极的会押上高台处刑。
其余的都贬为奴仆,在各处服苦役,如果后续有百姓告状,再继续判罚。
刘襄的目的是想让百姓出一出心中的怨气,他就是在百姓那卖好,让他们对他有个好印象,他再分给百姓些好处,让那些穷苦人在他这里成为既得利益者,彻底绑上刘襄的战车。
当百姓手中的田契盖上安平将军府的大印时,刘襄和他们的利益就绑定在一起了。
在心中转着这些厚黑的想法,笑眯眯的看着越聚越多的百姓,近处多是乡中三老和德高望重之人,其余百姓跟在后面,看着有些忐忑。
“铛!铛!铛!”
三声锣响,围在台下的甲士齐声大喝:
“肃静!带人犯!”
刘襄没有登上高台的想法,他长什么样子对老百姓来说,根本不重要,只要百姓认可安平将军刘襄,这个名字就好了。
他可不想在高台上被人射下来,狐奴才安定没几天呢。
珍惜生命是美德!
以张举为首的犯人在甲士押解下登上高台,书佐开始一一唱名,宣布罪状。
台下百姓一片骚动,那些可都是贵人,往日里高高在上横行无忌的,稍有冲撞就得挨鞭子。现在,这些贵人就瘫在台上,像打断了骨头的狗一般。
围观的百姓有些不知所措,心里却涌出一种莫名的快感,让他们呼吸有些急促。
罪状宣布完毕,押解他们的甲士充当刽子手,准备开刀问斩。
台上书佐盯着日昇。
“午时已至,验明正身!”
甲士验看完毕,将人犯的脖子推到木砧上,高举重剑,等待命令。
“斩!”
随着一声令下,一颗颗人头被重剑斩下,顺着木砧滚落台上,鲜血从脖颈喷出,染红了一片台面。
台下百姓纷纷后仰,惊叹声此起彼伏,突然人群中发出一声大喝:
“彩!”
众人觉得这人脑子有病,但也冲散了观刑的恐惧感。
刘襄也听到了这句喝彩,有点懵。
彩,确实是汉人表示赞赏时的言语,但行刑呢,这是称赞刽子手砍头的手艺好?
刘襄已经看到了百姓的反应,便决定回去了,处刑的人犯一百多个,他不想在这浪费时间。再说了,砍头也没什么好看的,他有点泛恶心。
分田令会在行刑后宣布,也会派人去各个乡亭宣读,以亭为单位就近给失地农民分田,亩数不足的自耕农给予补足,超出者亦不收回。若田地不足,则迁到附近乡亭。
多出来的田地收回将军府所有,或安排屯田,或使奴仆耕作,留作以后当赏赐军功的勋田。
废苛捐杂税令也会一起宣讲,废除所有人头税,废除田亩摊派,废除家资摊派,废除代役钱,废除军资摊派。
以往所有欠租欠税,一律免除。
自今往后,放高利贷款者,主从皆斩,家产充公,家人贬为奴仆。鼓励百姓揭发放贷之人,以罪犯的一成家产作为奖励发放。
安平将军府设无息贷款,可分两年还清,申请者需邻里五户担保,如有诈骗,全体没收家产、田地并服劳役抵罪。
刘襄还下了一道组建民团令,以乡为单位,组建民兵团练,忙时务农,闲时训练,用以防备野兽、盗匪,由乡中三老及退役返乡老兵管束,将军府缇骑监督,今后募兵将从民团中选拔。
刘襄回到狐奴县衙的时候,被张诏堵住了,他神情复杂的看着刘襄,一点也没有了往日急躁的做派,吞吞吐吐的说道:“宜程,你…你真的造反了?”
刘襄点点头。
“没错,远侯兄长还有个夺城的大功记在功劳簿上,什么时候来取?”
张诏低着头摆摆手,欲言又止。
刘襄见此,又问道:“张公可还好?家中可还安宁?”
“都好,亭中乡亲报团自守,来犯的流民都被驱散了,流民不堪战,没什么损伤,都挺好的。”
“吾给穷苦百姓分田,以后亭中乡亲都有自己的田地,苛捐杂税废除了,豪强地主也都抓了,乡亲们都会有好日子过,人人都能吃饱穿暖。
张公也不必再拿自己的家私帮人补税,也不用饿着肚子接济邻里了,这不好吗?
渌水亭灌溉便利,又开垦了许多水田,每年都能种出很多粮食,可仍然会饿肚子,是渌水人太能吃了吗?是种出来的粮食都被收走了。
种地要交钱,砍柴要交钱,打鱼要交钱,盖房要交钱,喂鸡鸭牛马要交钱,成人要交钱,刚出生的小儿也要交钱。
远侯兄长也是挨过饿受过冻的,吾记得幼时,兄长还因为家中缺粮饿晕过。
后来张公带着乡亲去塞外抢胡人,受了一身的伤,还死了好几个人,这才攒了些资财,日子才慢慢好过了些。
张公落下一身伤痛,乡亲多了几个残疾,亭中多了几家寡妇,家父从此体弱多病,最终染疫而亡。
这样的世道,不该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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