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明媚,刘询在东市逛了一圈,心情愉快,路过这里,看到这家店肆门前吵吵嚷嚷的,也是好奇,就停下了脚步眺望。不料一只陶碗凭空飞来,砸在他跟前,碎渣溅起。他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面露愠色。
史高吓了一跳,赶紧上前一步挡在前面,环顾四周,寻觅这碗是从哪里飞过来的。
君臣两人不约而同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霍云。
霍云虽然性情乖张,但在皇帝面前,是不敢乱来的。他低着头躬着身,一步一步朝前挪动,心中越发惶恐。将一只碗摔向皇帝,往重里说,可是弑君大罪。
他拼命思考该如何向皇帝解释,编了几套说辞,自己也觉得荒谬。这时,他惦念起管家的好了,平日里有什么难缠的事,管家自然会替他搞定。他不由自主回头张望了一下,不过,管家没有他的吩咐,是不敢乱动的。
皇帝就在面前了,霍云哭丧着脸躬身作揖。史高上前几步,轻声道:“君上微服私访,免礼。”霍云也不敢起身。
刘询双手抱胸,道:“可是你扔的饭碗?”
“臣鲁莽。”
“吃饭的碗都敢扔了。”刘询嘲谑道。
霍云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臣不敢。”
大庭广众之下,刘询也不想与他过多纠葛,引人瞩目,道:“退下吧”
霍云躬身应诺,但是皇帝没动,他也不敢先走。史高见状,道:“你先退下,君上还有事。”霍云这才慢慢后退,离了一段距离,方才转过身。
霍府管家和家丁远远瞧见自家主君这番举动,个个目瞪口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霍云步履沉重,脑子里一片混沌,也没有朝秋家店铺那个方向走。忽而听到有人 “嗨嗨”叫唤,回过身,只见史高朝他挥舞着手。
他一脸惘然,想了想,指指自己,确认是否在招呼自己。
史高点点头,然后手指缓缓划过,指向店肆门口的那群家丁。
霍云这才明白过来,是要他将那群家丁带走。没有他的指令,家丁都站在那里不敢动。于是他招招手,那群家丁才颠颠地跑了过来。
霍云也是懊丧,怎么这么倒霉,出来逛逛街,耍耍威风,就被皇帝撞见了,虽说不曾受罚,但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够丢脸的。他悄悄侧过脸,瞟了眼不远处刘询和史高,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恨意。
凶神恶煞的家丁冷不丁就撤了,秋翁也很迷惑。他看不清远处两人的面貌,只觉得那年轻人气度不凡,心想,这是什么样的人物啊,居然让一个如此嚣张跋扈的人唯唯诺诺。毕竟这两人帮他们解了围,秋翁心怀感激,虽然不知这两人身份,还是吩咐秋仟过去道谢。
秋仟远远望去,心忖这两人好生面熟,就迎了过去,待走近了,认出是刘询和史高,高兴得张开双臂迎上去。
刘询和史高见到秋仟也很惊讶,史高上前将秋仟双臂摁下,笑道:“你怎么在这里啊。”
秋仟指指对面那家店肆,道:“那店我家开的。”
刘询来了兴趣:“你家开的店,卖什么物件啊。”
秋仟道:“卖薄釉食具。”
“薄釉食具?”刘询不甚明白,困惑地追问了一句。
秋仟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片,道:“就是将陶土做成食具,施以薄釉。”
“我还以为就是一只寻常陶碗呐。” 刘询说着就要接过碎片。
史高赶紧拦住,道:“当心将手划破了。”
刘询乜斜他一眼,并未将手收回。秋仟倒是缩回手,笑道:“店里有好的碗,到我们店里去看看吧。”刘询笑着点点头。
秋翁与曹掌柜候在店门口,见刘询和史高过来,便迎上施礼。秋仟道:“这位是黄公子,这位史公子,是我前几日结识的朋友。”
秋翁拱手笑道:“老朽乃秋仟之父,这位是曹掌柜,问两位公子安好?”
刘询拱手道:“秋家翁安好,曹掌柜安好。”
秋翁招呼两人进店安坐,吩咐秋仟端来果食,笑盈盈说道:“刚才多亏两位公子解围,老朽不胜感激。”说罢又拱手施礼。
秋仟在旁好奇地问道:“刚才那人是何等身份啊,带了一大群家丁,怎么见了你们就蔫了。”
刘询与史高面面相觑,犹豫着怎么回答才好。史高略一思索,道:“那人曾在黄公子府上当差,行——,行主仆之礼。黄公子也是我的主君。”
秋翁和曹掌柜听了心下惊骇:那么一个带着一大群家丁的公子,居然曾在黄公子府上当差。那黄公子何等人物啊,若非皇亲国戚,也是王侯将相。
秋翁恭恭敬敬站起:“老朽眼拙了。黄公子年少有为,老朽敬佩之至。”
刘询笑道:“秋家翁不必拘礼。我与秋公子亦是有缘,一见如故。”
秋翁还要说话,史高生怕他问多了答不上来,赶紧打岔道:“秋公子刚才说贵店经营薄釉食具,黄公子颇感兴趣。”
说起薄釉食具,秋翁得意了:“这薄釉食具在长安城只有我们独家出售。今日开张,半个时辰就卖完了。”
“卖完了?”刘询有些失落,瞅了史高一眼。史高才要开口,秋翁道:“我们留了些样品,秋仟,快拿来给黄公子看看。”
秋仟应了一声,拿起漆棜案进了内屋,不一会就端出一盘薄釉食具,放在案几上。
刘询目光一下子被吸引过去,他不由自主直起腰,凝视着折射出着妖艳光彩的薄釉杯、盘、碗、罐等,惊讶不已。他拿起一只耳杯轻轻抚摸,感受着那份光滑和润泽。许久,才抬起头问:“这是你们做的?”
秋翁笑道:“曹掌柜在平定县有陶窑,是他那里烧制的。这薄釉食具,莫说长安,便是大汉,也只此一家。”
曹掌柜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后脑勺,道:“我原本只是烧制一些陶土物件,也有施些薄釉,不过大多粗陋不堪。多亏秋家翁替我谋划,改进了工艺,才做出这般精致的食具。”
史高也拿了一只碗仔细端详,啧啧称奇:“果然精美,怪不得都卖完了。”
秋翁笑道:“刚才那位公子也是喜欢这薄釉食具。因为卖完了,心中不悦,才有那般举动。”
刘询放下耳杯,依旧恋恋不舍,双眸凝视着漆棜案上的薄釉食具,问道:“下一批何时运来长安。”
曹掌柜道:“我出来时已经入窑烧制了,估计十日后就可运到长安。”又感慨道:“第一窑只做了百余件,还担心能不能卖出去呢。”
秋翁笑道:“我说能大卖,你还不相信。”
曹掌柜双手抚膝,微微摇头叹息:“那日你说的小目标,我是没有信心的,如今看来,果然不难。”说罢抬头注视着秋翁,眼眶竟有些湿润了。
史高好奇问道:“什么小目标。” 曹掌柜就将其中原委说了一遍,众人皆笑。
史高笑道:“有了许多钱,想干嘛啊。”
曹掌柜不好意思地说道:“平定有许多边关退役军士和家眷,还有阵亡军士的遗属,有了钱,就可以帮到他们。”
刘询闻言很吃惊,面色凝重,注视着曹掌柜,思忖片刻,问道:“这薄釉食具可有名号。”
秋翁道:“尚未取名号。”
刘询道:“我替你们取一个吧,就叫‘平定燦窑’。”
秋翁大喜,站起长揖:“多谢黄公子。”
史高笑着将他扯住,附在他耳边轻声道:“你赶快去取块木牍,请黄公子题写匾额,将来必然生意兴隆。”
秋翁被提醒,感激地朝他拱拱手,吩咐秋仟取来木牍和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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