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华救人心切,听淳于几说荒山野岭一时也找不齐的药材,便站起身看了看周围地形,又往远处眺望了一会。
她口中念念有词,过一会,用肯定的口吻说道:“我们现在是在上郡地界,这里离阳周县城不远,赶紧点,傍晚前就可以进县城,那里的药铺应该可以配到药材的。”
淳于几顺口问道:“这里路途你怎么这么熟了。”
其华道:“我从长安过来,就是走的这条道。”
淳于几也往县城方向眺望了一会,又犹豫不定,心中思忖,我们原本是要避开热闹之处,进了县城不知会遇到什么情况。不过抬头看到其华期待的眼神,再一想,总归是救人要紧。
他点点头,道:“我们进县城。”说着便整理好自己的行囊,又回到墓茔,在棺材里翻检一番。珠宝绫罗等物应是被盗墓贼盗走了,他发现枕边有一条白丝巾,便取了出来。
其华拿过好奇地端详一番。
淳于几道:“这是‘冰纨’。虽轻薄却是很坚韧的,塞外女子多用这个蒙面遮挡风沙。”
其华递还丝巾,道:“你怎么知道的。”
淳于几道:“我在边塞这么多年,自然知道。”
其华做了个很不屑的鬼脸,他便笑笑。
淳于几扶起秦若云,让她走了几步,对其华说道:“她只是记不起以前事情,其他都无妨的。”
其华长舒口气,拂着胸口说道:“救人性命,善莫大焉。”过去搀扶秦若云。
三人下山,走了一段路,秦若云不要搀扶了,脸色也越发红润,淳于几又让她含了几片野山参。
日已西斜,他们进了一片榆树林。其华道:“过了这片榆林,就是阳周县城了,我们要快点走,赶在关城门前进去。”
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落日余辉中走进了阳周县城北门。
小城人生活闲适,天色稍暗,街上已经没人了。淳于几找了几处药铺,都已打烊了,便站在街头不知所措。
其华道:“算了,明日一早再去买药吧,先去用餐,然后找家客舍住下。”又笑眯眯地问秦若云:“可好?”
秦若云晕乎乎的只是点头。
淳于几觉得也只好如此。
三人一起走进街边的一家食肆。掌柜见了秦若云赶紧过来招呼,满脸堆笑着躬身施礼。
其华好生奇怪,问道:“你认识她?”
“怎么不认识,若云,城西秦家大小姐。”然后熟稔的招呼道:“秦家小姐,今天想吃什么,有上好的牛肉汤索饼。”若云点点头。
掌柜看看他俩,像是有钱的主,又问:“你们两位也同样的来一份?”
其华知道官府不许宰杀耕牛的,如有违反,必然重罚。即使病伤而死的,牛皮、牛筋、牛角、牛肉等,也是由官府收购,充作军需物资。若是路边野店偷偷卖些牛肉,倒也是有的,而县城里的食肆堂而皇之卖牛肉,却是稀罕,于是疑惑地问道:“店家,你的店里怎么会有牛肉卖?”
掌柜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你们赶巧了,昨日城外有一家农户的小牛犊从山崖上失足摔死了,报官后就卖给了我。也是你们有口福。”其华这才明白,小牛犊尚未长成,牛皮、牛筋等等都不堪使用,所以允许民间自行处置。
她瞧了眼淳于几,他好像无所谓,就说:“好的,一样的牛肉汤索饼来三份,还要大酱。”掌柜应诺一声下厨去了。
三人坐下后,其华问若云:“你家就在城西,你想起来怎么过去了吗?”若云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看着她。
这时掌柜送来牛肉汤索饼,其华抬头想问问掌柜,淳于几示意别问。其华不明白为何不问,脸上浮出疑惑的表情。
待掌柜走了,淳于几道:“店家与若云相熟,若云又与我们在一起。你问他秦家怎么走,他必然会奇怪。如果怀疑我们拐带若云而去报官,那就麻烦了。”
其华一想也有些后怕,自责太过莽撞,羞红了脸,又钦佩淳于几心思缜密,俏皮地吐吐了舌。
三人餐罢出门,天色已暗,街景朦胧。他们问了几个路人,都知道作为县域首富的城西秦家,指了秦家去处,其中一人还说与秦家有买卖来往。淳于几便问秦家这几日可曾有什么大事,那人回道,前几日还去过秦宅,好像没什么大事,只是秦家主翁秦简有些身体不适。
其华瞧见淳于几皱着眉头,满腹心事的模样,凑近了问他怎么回事。
淳于几将她拉到一旁,轻声说道:“若云是秦家大小姐,按理说她的葬礼一定会很隆重,怎么这里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其华想想也觉得奇怪。
淳于几道:“我们赶紧带若云回家,再晚些就要宵禁了。这事总归是蹊跷。你仔细些,陪着若云。”
其华点头应诺,三人便朝城西秦宅去了。
阳周县城并不大,拐过几处闾巷就到了秦宅。淳于几上前叩门,过了好一阵才听到有脚步声过来。
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头戴黑帻身穿长襦束带挂刀的中年管家。
淳于几刚要说话,那人见了秦若云如同见到鬼魅一般脸色大变,嘴唇哆嗦着半晌也没说出话来。
若云却神情淡泊,道了声:“谭叔。”便熟门熟路地朝里厢走去。淳于几和其华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进了院子。
其华道:“她还认得自己的家。”边说边回头看了一眼,谭叔还呆站在那里。
她拉了一下淳于几的衣袖,轻声道:“那人肯定是以为见到鬼了。”又有些担心,自言自语道:“可别把我们也当成鬼了。”
秦宅大院很宽敞,有长长的回廊通往后院,庭院种了些花草,或是无人打理,遍地的残花败叶。
若云径直走进灯火通明的后院中堂。淳于几和其华跟在后面,还没进屋,蓦地听得屋内传出一声恐惧的尖叫声。
他俩赶紧冲进屋,只见一个身着华丽襦裙、容颜标致的女子,抚着心口昏厥了过去。
屋里面南坐着一个面容憔悴的男子,额头裹着厚厚的帛巾,年岁似乎不大,但显得苍老。他脸色惨白,眼神呆滞,浑身哆嗦。两旁的使女也是惊恐万状。
若云对这些似乎毫无察觉,走到男子案前,缓缓跽坐,道:“阿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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