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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海盗大崩溃!吴平的真面目

    这时海面之上,也已经乱成一团,黄葵看不到伦贵利的大船,风雨之中,也没听清伦贵利弃船登岸的命令,眼看海船纷纷改成南下,知道这一战已经败了。便即号令自己麾下七艘战船,立即南逃,保存有生力量。庄有美收拾了残部,也一并逃了出来。林亚孙的船只本来在海湾之侧殿后,虽未与任何官军交战,却也因风暴之故,被击毁了不少船只,这时看着黄葵、庄有美南下,哪里还有斗志?也只得呼喝自己帮众,转而南逃楚门。

    却不知方才逃出不多时,便又听得海上杀声四起:

    “冲啊!”

    这是楚门方向的声音,胡振声的船队听闻松门海上,海盗船已然大乱,当即率兵杀出,这时正好遇上林亚孙船队。

    “不要畏惧!官军战船比我们小,我们不用怕,自管冲杀出去!”林亚孙兀自不愿认输。

    可海盗们眼看得海上那心惊胆战的一夜,看着大半船只在暴风之中触崖倾覆,不少水澳帮兄弟葬身大海,即便林亚孙所部与官军并未交手,却又有多少斗志?听了林亚孙这一番呼喝,便也慌不择路,向官船冲了过去。奇怪的是,胡振声面对冲在最前面的几艘大船,竟然并未追击。

    “抢小船!”眼看水澳帮继续南逃的船只中,已经出现了不少与官船大小相仿的海船,胡振声便不犹豫,直接带兵冲了上去。不过一刻来钟,七八艘小船便被官军冲上,海盗们本就已经惊惶失措,眼看冲上官军又是温州镇精锐,哪里还有斗志继续和官军对抗?只抵挡得两三个来回,这些船便尽数被胡振声缴获。

    而林亚孙看着水澳帮众混乱如此,自然也清楚,想把这些船再夺回来,已经不可能了。

    看着远方海上,依稀发亮的天空中,黄葵、庄有美等人的残余船只相继冲出,他也只好长叹一声,带着最后十几艘船继续撤退了。

    经过一夜的暴风雨,加上沿海三镇、路上保甲合力围剿,前来浙江海岸的安南船、凤尾帮、水澳帮,无不折损大半。次日官军与保甲清点海上擒斩海盗,只见海中溺毙、岸上击斩海盗共五千人,擒得海盗亦有八百人。在天时、地利、人和的共同作用下,松门海战,以阮元、李长庚等人的完胜告终。

    只是这时,无论官军,还是林亚孙、庄有美等逃出来的海盗,都不知道,楚门西南的山岛之内,其实还有七艘海盗船。

    这七艘船正是蔡牵所部,那日水澳帮与凤尾帮开战,被伦贵利强行打断,伦贵利盛怒之余,便斥责林亚孙和蔡牵暗中勾结郑天选,准备私吞粮食。蔡牵眼看伦贵利为人凶残刻薄,继续留在水澳帮,只怕早晚被他盯上,暗中除灭。便横下一条心来,索性不再同林亚孙一起北上,而是带了自己的七艘船,转而南下,离开了海盗大部队。伦贵利正念着五艘粮船,想着蔡牵不过一个小小头目,要么听命于己,要么自己抬抬手便能一举歼灭,怎么看也难成气候,便没有在意,准备拿下浙东,成就一番霸业,再回来秋后算账。

    蔡牵的部下都是自己招募所来,本就更亲附蔡牵而非林亚孙,所以几艘船往南走了一两日,倒也无人抱怨。吕姥清楚蔡牵心意,也告诉几个主要头目南下固然违逆伦贵利,北上也好不到哪去,经她反复劝说,几个主要头目也并无怨言。顺便,蔡牵一行还带上了郑家那艘船,这也是因他不愿得罪郑天选之故。

    这一夜暴风雨横扫浙东,蔡牵也清楚海上形势不妙,看着楚门之南,有几座山岛山峰高耸,对面陆上却也平坦,若是躲在背风处避雨,多半还能逃过一劫。便带了几艘船来到山岛靠陆地一侧,收起帆桅,静待风停雨止。果然因背风之故,这一夜暴风雨刮了一夜,却并未对蔡牵船只造成什么损失。

    到了次日,虽然狂风依然不止,大雨却渐渐停了下来,两日未能放晴的海面之上,也出现了难得的彩虹。蔡牵想着,若是伦贵利不知收敛,继续北进,多半要正面迎上暴风,凶多吉少,却也不清楚官府兵力如何,不知自己下一步何去何从,便遣了一艘小船,北上打探消息。直到正午,小船方才回到船队。

    “报!”小船头目方一回到蔡牵主舰,便即向蔡牵奔来,略带着几分未尽的惊恐说道:“昨夜安南进禄侯、凤尾帮和林帮主齐聚松门,试图夺取港口里的五艘粮船,却不想飓风忽至,暴雨交加。只昨夜一夜功夫,安南船折损大半,凤尾船也只有十余艘得以逃出松门,少说一大半弟兄的性命,都折在那松门海湾里了!”这时郑家诸人受蔡牵之命,也被叫到了船上,等待蔡牵最后决定他们的命运,正好和蔡牵一同听到了这个消息。无论郑家诸人还是蔡牵夫妇,听到一夜之间,海盗联盟几乎全军覆没,都是一样的大惊失色。“啊”得一声,叫了出来。

    只是吴平看向蔡牵时,却依稀看见,蔡牵七八分惊慌的神色之中,似乎还有那么两三分喜悦……

    “那伦贵利呢?有没有逃出来?”蔡牵问道。

    “这……据说安南船那边只有副将黄葵,带了七艘船成功突围,其他的人,应该是全都陷在松门了。”小船头目道。

    “林亚孙怎么样?”蔡牵又问道。

    “林帮主嘛……据说林帮主虽然是殿后,却也折损了不少船只,后来被官府船追上,又夺了些小船过去。帮主那边大船只逃出来一半,小船应该也剩不下几艘了。”头目续道。

    “什么?哈哈,按你的意思,他们这几十艘大船,上万人的船队,一夜之间,就溃不成军了?”蔡牵不可思议的言语之中,兴奋之情却也再难掩饰。

    “是、是这样的……”小头目道。

    “哼,什么安南进禄侯伦贵利?平日多么不可一世啊?如今呢?果然是报应啊!”蔡牵听闻伦贵利凶多吉少,又怎能不鄙弃他一番?说着,他又看向吕姥,说道:“既然他们都已经溃不成军了,那咱们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待会儿便去传我号令,一同南下吧!”

    “我这就告诉他们!”吕姥与蔡牵最是相熟,看蔡牵的神色,自然清楚三大海盗帮派这一战败,日后东海上多半崛起的就是蔡牵,兴奋之余,当然想要快些去传令了。

    “妈,先不用着急,这不是还有一些人,等着我处置吗?”蔡牵只兴奋得不过片刻,便即冷静了下来。接着他转过身,对郑嘉一行人道:“既然他们都完蛋了,你们的粮船多半也葬身大海之中了。那我这里再留着你们,也没什么用了。你们的船我还给你们,回你们的温州吧!”

    郑嘉这次出海,本就做好了最坏的准备,知道万一和海盗言语不合,自己便有性命之虞。却不知蔡牵这时,居然要放自己一马,一时间也有些难以置信,问道:“这……蔡头领,您、您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我骗你们做什么?你们留在这里,对我还有半分好处吗?再说了,老子今日不想杀人,杀了人徒增晦气,就算你们运气好,赶上今日这个好日子了。快回去吧!不过我难听话说在前头,我只保证今日不和你等翻脸,日后我如何待你郑家,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蔡牵似乎赶上了一个大吉之日,这番言语竟是难得的真诚。

    “那就谢谢蔡头领了!”郑家众人听闻自己性命有了保证,也自忙不迭的向蔡牵拜过。随即海盗船上帮众取来梯子,将各人一一放回了原先的来船之中。一行人在小船里准备就绪,便即向南驶去了。

    可船上众人却都没想到,小船方离开蔡牵旗舰数丈之遥,背后便传来了蔡牵的呼声:

    “吴平!回去告诉阮元,少在老子这里玩弄挑拨离间的小伎俩!老子没那么好骗!跟他说清楚,就叫他在杭州,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的刀吧!哈哈哈哈!”

    吴平在船中听着这句话,也登时面如土色,一时冷汗淋漓。

    不用说,这所谓“吴平”,便是杨吉的假名了。他离开阮元之后,便听从阮元指示,来到了郑天选商号之内,与郑嘉等几个郑家心腹一道,南下来寻水澳帮。他来时便有计议,这次打入海盗内部,定要让海盗为了这五船粮食,彼此反目。谁知先遇到的竟是蔡牵,杨吉素来胆大,也不管蔡牵是什么海盗头目,便径自与蔡牵聊了起来,他素来见闻不凡,又经孙星衍指点温州风俗特产,更是在海盗船上如鱼得水,很快获得了蔡牵的信任。随即蔡牵带他们去见林亚孙和伦贵利,他便估计着伦贵利多半要翻脸,果然伦贵利方交一语,便即准备毁约。他便趁机对林亚孙以重利相诱,目的不在于使林亚孙动摇,而是想让同样身为福建海盗的庄有美开始猜疑于他。果然听了杨吉言语,庄有美当即按捺不住。

    之后杨吉又与郑嘉等人商议,假意派船通知运粮船把粮食都交给水澳,实际上小船刚一出动,便向着凤尾帮方向而去,自然被凤尾帮抓个正着。庄有美得知林亚孙竟然背着自己,和郑家达成密约独吞一万石粮食,哪里还忍受得住?当即便点齐船只,向水澳帮杀来。最后两帮各自折损了不少人手不说,林亚孙还被伦贵利弃置,蔡牵也离开了水澳帮。虽说并未完全达到预期效果,杨吉这一趟也算是成功了。

    只是杨吉到了离开蔡牵之时,也完全不清楚,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错,竟然被蔡牵认出来了呢?

    “你说他是阮元的人?”蔡牵船上,吕姥听蔡牵这样突然大喝一声,也一样疑惑不解。

    “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七八成总是有了吧?”蔡牵看着小船离去的背影,冷笑道:“其实他们来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吴平不对劲。他太与众不同了,那些其他的郑家伙计,看了我都像见了凶神恶煞一般。可只有他,居然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和我一起喝起酒来了,这岂不有趣?这越有趣的事,就越要多个心眼,你说是不是?”

    “可是这样,我也不敢说他一定是别有所图,所以那日你不在的时候,我便试探于他。果然,他下了不少功夫,对温州,对郑家,做了不少功课。但即便如此,却还是露出了两处破绽。”

    “这你都能看出来了?是什么破绽,竟然把他这般老实巴交的一个人,都给出卖了?”吕姥一时也听不懂蔡牵言语。

    “妈,是这样的。第一,我和他说起温州一处酒馆,叫‘元烧’的,我说在温州城永宁巷,他却说在双井,哈哈,这温州我可去过不止一次啊?五年之前,这酒家确在永宁巷,可三年前我过去,就搬到了双井。但这吴平呢,却说自己在温州住了七年,这不是前言不搭后语吗?我又于不经意间,假意告诉他六月温州有燃烧樟叶之风,这燃樟明明是春分之俗,又名‘炽春’,他居然丝毫不觉,竟顺口应了下来。你说他这七年,真的是在温州生活的吗?”蔡牵说着说着,面上也不觉泛起了几分得意之色。

    “那你为何不杀了他?”吕姥话说起来,可一点都不客气。

    “为什么要杀他啊?至少到现在为止,他一直都在帮我们,不是吗?”蔡牵得意道:“他举止神貌,并无半分官兵习气,所以我断定,他不是李长庚的手下,那多半就是阮元派来的卧底。之后便也想到,他来咱们这里,定然是要挑拨离间一番了。这不是正好合了我的心意吗?若不是这一番挑拨离间,林亚孙怎会莫名其妙的,就和庄有美斗了起来?咱们这些船,又怎么会在松门逃过一劫?至于松门一夜之间,数十大船倾覆,我看其中也该有那阮元的主意。”

    “所以……那庄有美突然说我们吃里扒外,是那小子搞的鬼?”吕姥问道。

    “这太简单了,只要他故意说要把粮食都给我们,伦贵利和庄有美自然着急。之后再派条船出去,故意撞在凤尾帮枪口上,咱水澳这吃里扒外,岂不就坐实了?正好,老子也不想跟林亚孙这个蠢货干了,大炮一响,上下两清,岂不快哉?你看着吧,伦贵利这一次,估计命是保不住了,林亚孙若是识相,我看过不了几个月,就要求我收留他了。”蔡牵道。

    “你这口气,怎么听着比那伦贵利还来劲啊?就像……就像过不了多少时日,这浙东沿海,就是你的天下了似的。”吕姥看着蔡牵面上那从未见过的傲气,隐约间也开始意识到,或许一个属于自己夫妻的海上时代,就快到了……

    “不错!”蔡牵这句话,却是异常的坚定,道:“现在闽浙洋面,谁的势力最大?是我啊!伦贵利完了,黄葵不过也只有七艘船,林亚孙、庄有美这番损兵折将,多半也不能东山再起了。一场吹翻了几十艘大船的风暴,足以让他们变成惊弓之鸟。你看着吧,不出三个月,官府必然要对他们穷追猛打,到时候咱们也不用冒失,只在一旁坐收渔翁之利,看哪一边被官军打得不成样子了,就去收编过来。到了明年,哼哼,这阮元也好、李长庚也好,老子要让他们知道老子的厉害!”

    “这倒是不错,不过我看那吴平,总不是个好东西。就算之前咱可以利用他,现在他还有什么用?方才一刀杀了,才最痛快。”吕姥依然对杨吉不依不饶。

    “妈,我明白了,你是嫉妒他,是吗?哈哈哈哈!”蔡牵毫无顾忌的笑道:“不过啊,他作为一个卧底,表现也还不错,这是遇到了我。若是他直接去见林亚孙,说不定就能把林亚孙彻底蒙骗过去呢?这样的能人,留着斗上一斗,不也挺有意思吗?”

    “再说了,这大海之上,能有个见了我丝毫不加忌讳,反倒能跟我喝酒说笑的人,也挺不容易的……”

    这日夜里,蔡牵一行便即离开了浙江,南下福建劫掠去了。这时除了蔡牵夫妇,还没有人意识到,一场更为激烈的海上大战,才刚刚拉开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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