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之后,温州镇和黄岩镇剿灭箬黄帮的捷报,也如期送到了浙江巡抚部院之内。阮元见了上报,自然大喜,忙唤了刘烒、秦瀛、王昶、孙星衍等人一并前来,和他们分享大胜的喜悦。
“太好了!岳镇台、胡镇台他们,这一战是大获全胜!这次狗洞门之战,获贼船十二艘,擒拿箬黄帮江文五以下一百七十六人,海寇落水者不计其数,这样看来,这闽浙三大帮之一的箬黄帮,就这样被我们剿灭了啊!”虽然阮元早已布下天罗地网,但看到所预料之时一一变成现实,自然也难掩喜色。
“伯元,这一战打得漂亮啊!而且,我还听闻李总兵那边,眼下擒捕了不少宁波一带的贼人暗线,这样下来,浙东可就要安全了!”秦瀛自也非常振奋。
“只不过相比于安南匪艇和另外两伙海寇,这箬黄帮还是太小了些啊。”刘烒还是很冷静,道:“我们剿灭箬黄帮的消息,估计很快也要到他们那里了,想来这些海盗自恃船坚炮利,只怕多半不会因此怕了我们,反倒会认为是箬黄帮人少莽撞,才被我们尽数击败。之后的事,可不会那么简单啊。”
“诚甫兄说的是,其实我心中想法,却与诚甫兄一样。”阮元也及时冷静下来,道:“但这次全灭箬黄帮,也还有一大好处。咱们这浙江官军,几年来面对海寇,总是船炮不足,以至于他们屡屡逃脱,久而久之,官军面对海寇,自己就没了士气。这次剿灭的箬黄帮虽然不是凤尾、水澳一般大帮,却也总是打了个漂亮仗,这样我想以后我们再去面对其他海盗,也会更有信心了。”
“伯元,诚甫,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今日剿灭了箬黄帮,其实还有个好处,就是在朝廷面前,总算也有了咱们剿灭海寇的功劳了。伯元这添置鸟枪、兴办保甲,加铸船炮,朝廷那边总是不能如愿,说朝廷里没有反对伯元的人,我是不信。但咱们现下有了战功,之后再办事就有了底气,说不定下一次再向朝廷要些什么,朝廷能答应呢。”孙星衍补充道。
“渊如说得也不错。对了伯元,我来的路上见到了几个郑天选商号的伙计,他们也清楚你的事。还和我说,郑天选已经到了杭州,若是你有闲瑕,还望一见。这次能护他商货安然无恙,他也想感谢你呢。”秦瀛道。
“是吗?正好我现在也想着见他一面,不过我这里之前规矩定得严了些,或许也把他吓到了。无妨,你这就找个人帮我告诉他,若是今日有空,就今日来我巡抚部院一趟。之后清剿海寇的大计,若是有他相助,自然会事半功倍了。”阮元自从知道郑天选在海上颇具财力之后,也想着和他进一步取得联系,这样官商配合,才能有效拦截海盗,这时听到郑天选主动前来杭州,当然大喜过望。
秦瀛听了,连忙吩咐下去,请郑天选前来抚院。不过半个时辰,亲兵便来报告阮元,郑天选已经到了门口。阮元也一边吩咐放行,一边到了书房之内。这次与郑天选会面,想来也有要紧之事,不便公开商议,唯恐走漏消息。很快,在两个亲兵陪同下,一个陌生的人影出现在书房门外,自然便是郑天选了。
只见那郑天选走上几步,对阮元拜道:“小人温州郑天选,见过阮中丞,这次中丞能为小人商船护航,使小人三船商货,最终得以尽数出手,实在是难以报答的大恩。之后中丞在浙江办事,只要有用得上小人的,小人一定效劳,决不让中丞有半分担忧。”借着屋子边上的日光,阮元看着这郑天选身材微胖,手指上还戴着戒指,面上富态毕现,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富商。与吴康成这种与官府本来交往就极为密切,是以颇多儒雅之气的商人大不相同。但看他面色谦敬,却也能让人平添几分好感。
是以阮元也还礼道:“郑先生客气了,其实这次麻烦先生帮忙,温州卸货之际,尚有部分重物未能卸下,只好一并送到战场上了。本来我也是想着,若是那批货有个闪失,就原值偿与先生,所幸温州镇作战英勇,不仅灭了箬黄帮,也没坏了先生的这批货。这样说来,也是我考虑不周,才让先生平添了这许多担忧。不过我这里却另有一事,想问先生,不知先生能否赐教?”
“阮中丞无需客气,这时节海寇频繁,有个闪失也是难免,在下对这批货,本也没那么在意的。不过中丞想问的究竟是何事?还请中丞直言,小人若是知晓,自当知无不言。”郑天选看阮元态度谦和,自然不敢回绝阮元的问题。
“郑先生,这时节海寇频繁,这件事郑先生之前也该有所耳闻才是啊?可先生却还是派了商船南下采买,又一路北上。若不是我事先与本地的商人吴康成有了联系,只怕先生这批货,就真要成为箬黄帮掌中之物了。所以我想问问先生,先生为何在这个时候,还要让商船冒险北上呢?”阮元问道。
郑天选听了阮元的问题,面上也不禁渗出了几粒汗珠,过得片刻,方才镇定下来,笑道:“其实……这件事原是小人的不对,隐瞒了中丞,还请中丞治罪才是。这……不瞒中丞,小人和那些海寇,早在前年,就已经有过来往的。当然,小人绝无资助海寇之事,只是……只是托他们照顾了些,所以到了今年,小人想着海路应是无虞,才遣了商船北归。这件事小人先前未能告知中丞,实在有罪、有罪。”
“我可以不治你的罪,但这件事还望你尽数告知与我。你和海寇之间,究竟有什么往来?”阮元道。
“其实也不算往来,就是小人交了一笔钱,让他们日后遇到小人的商船,能够安然放行罢了。”郑天选道:“那是嘉庆三年的时候,小人的一艘商船从广东回来,途中经过福建,就被那里的水澳帮掳了过去,当时小人只想着破财消灾,于是……于是一急之下,便和那水澳帮立下了约定,小人给他们交钱,但之后三年,他们不能违背约定,前来对小人商船行劫。这水澳帮倒是也算规矩,至少去年一年,小人的船来往东南各省,并无异状,所以今年小人便也遣了商船在这个时候北上,却不知这箬黄帮竟是贪心,还是要劫小人的船,是我高看他们了。”
“是啊,郑先生,你说你给水澳帮交了三年的钱,据我所知,水澳帮与箬黄帮现在已然结盟,共同听从那安南匪艇号令。照这样推算,箬黄帮也应该不再针对你的商船才是,却为何会有今日之事呢?”阮元继续寻根问底道。
郑天选笑道:“这样说来,中丞也是太高看这些海寇了。其实小人也清楚,这海寇之内,都各有各的小算盘,对外说的是同心协力,其实还不是遇到有财货的船只经过闽浙,就一拥而上啊?那几个海寇头目,据小人所知,确实都是悍勇异常,一呼百应的亡命之徒,可他们平日大多只顾着自己眼前的蝇头小利,并没听说哪个海寇有什么三年、五年的长远打算,只不过痛快一日是一日罢了。再说了,水澳帮是水澳帮,箬黄帮是箬黄帮,一个在闽省,一个在咱浙东,面和心不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所谓结盟,也只是去寻那安南匪艇作个依靠,回到闽浙这边,都是各行己事,相互间来往也不多的。”
不过郑天选这段话,似乎也提醒了阮元。
“郑先生,若是这样,对付这些海寇,我倒是有个办法。”阮元忽对郑天选道,接着,阮元便吩咐亲兵关了房门,带了郑天选到后面书桌之上,眼见四下再无旁人,才将这计划告诉了他。
而与此同时,南海之上,伦贵利的部众也听到了箬黄帮覆灭的消息。
“侯爷,这阮元看来有些本事啊?据我所知,箬黄帮的江文五虽是凭勇猛闻名,却也是个心细之人,浙东那边,多的是他的耳目。这阮元此次出动,却能将他们一网打尽,这可不是多派些人手,就能解决的啊?”副将黄葵也已经注意到了阮元的行动。
但伦贵利依然不为所动,冷笑道:“哼,箬黄帮,不过一群急着给本侯爷打先锋的蝼蚁,灭了也便灭了,对我们而言,也没什么损失。他箬黄帮不是就一两百人吗?老子这里有一万!到时候,就算那什么阮元,什么李长庚,两个人打老子一个,赢的也是咱们!有句俗话,叫一力降十会,老子这就让那阮元看看,是他聪明,还是老子的拳头硬!皇上那边也来信了,告诉咱们,随时可以出动,眼下南风不盛,再等等也没什么,老子给那阮元三个月时间。怎么?再给他三个月,他能玩出多大花样啊?”
“三个月是做不了什么。”黄葵陪笑道:“只是小人听说,那阮元从北京那边,拿到了大清皇帝的诏令,许他在浙江造船铸炮,若是等他船造好,炮铸成了,却也有些麻烦啊?”其实黄葵也是福建渔民出身,只是既然已经投靠安南水军,只得将嘉庆与自己的“皇帝”阮光缵区别对待。
“什么造船铸炮?他瞒得了别人,还想瞒过老子不成?他那些船炮要想造好,最快也要明年!那咱们应该怎么办啊?当然是不让他们把船造大,把炮铸好了!五月份只要南风一起,咱们就全军北上,浙江沿海,老子给他从南抢到北!到时候看到他什么造船造炮的处所,就一并毁了,从此我们再无后患!黄葵,这几日就去联系凤尾、水澳两帮,约定五月一到,就一同出发!”伦贵利看似蔑视阮元,可他所言,却也是足以最快打击清朝海军的办法。
“小人遵命!”黄葵应声而下。箬黄帮的覆灭,似乎完全没有阻挡另外三大海寇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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