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阮元估计着前线大局已定,也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家中各人。
“按夫子的意思……你一开始就知道第一封信会被抢走,所以派了那二人快马前去,只是为了引蛇出洞?”孔璐华听着也不禁有些好奇。
“是啊,这也是我之前听胡镇台说起海边情形,所想出的将计就计之策。”阮元道:“胡镇台说,贼人不知为何,总是能提前知晓官军动向,所行皆在我等之前,这样看来,必是贼人在街头巷尾,百姓之中,安插了不少细作,又或者收买了一些当地小吏兵卒。那正好啊?这次我也不卖关子,就派两骑快马,大张旗鼓的走官道去黄岩镇送信,这样他们的人会怎么想?一定会在半途拦截这二人。到那个时候,他们非但得不到真实的情报,反倒会暴露自己的藏身之所,这样一来,我们反过来寻找线索,不就可以把贼人的同伙从民间抓出来,断了他们内外呼应之法吗?”
“可是夫子,那些海盗就不怕自己暴露出来吗?若是他们麻翻了两位大哥,就把他们杀了,或者把他们移到别处,那他们所在之处,不是一样看不出来吗?”刘文如听着阮元讲起这番将计就计,也不禁好奇其中细节,阮元竟要如何处置。
“是啊,他们还不够大胆,最后只是给那两人换了个位置放着,没有毁尸灭迹,也没有再行威胁他二人。但即便如此,我也有后着啊?方才我说让他二人快马从官道直奔台州,所谓何意?就是要让他二人行止,被沿途百姓所知,这样无论他二人生死如何,我们再去打听消息,也能从官道附近百姓那里,知道他二人大概是在什么地方失踪的。如此再去推算,想找出海盗同伙,也不难啊。”说着,阮元也取出一封书信道:“其实夫人、书之,这贼人就在昨日,已经被李镇台一网打尽了。李镇台就是用了这个办法,查出他二人被迷药麻翻,是在鄞县之西的姚家铺子,随后李镇台便亲率兵马前去剿捕。如今,那贼人同伙姚老三的首级,镇台也一并送到杭州了。”孔璐华和刘文如听着海盗暗线已经被李长庚击杀,也都不禁吃了一惊。
阮承信倒是依然平静,道:“所以伯元,这贼人暗线,就这样被我们拔除了。想来余下的陆上内线,也都会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不敢轻举妄动了吧?不过爹爹还是不明白,既然信都已经被海盗截去了,那黄岩镇那里,你虽如何让岳镇台出兵的呢?”
“爹爹,这也不难啊?”阮元笑道:“就在他二人快马东下的同时,我又派了两名亲兵,会同吴康成手下的两名伙计,再加上杨吉,五个人一并扮作了行商之人,带了我另一封信,也一同去了台州。那信中我也写得清楚,之前第一封信即便岳镇台看到了,也不要轻举妄动,以我第二封信为准。我也告诉他,之前我看过台州、温州两府的各府县志,对此也多番相询,知道郑天选的商船一路北上,在温台交界有两处险要海道,一是北面临门,二是南面狗洞门,箬黄帮若要行劫,最有可能在这两处之一下手。所以我第一封信写了会师临门,其实是为了让若黄帮那边看到,从而去狗洞门拦截商船的。所以岳镇台这边,也大可顺势而为,假意不做出兵准备,到了今日夜里,便即调集人手,趁着尚有些北风,一路兼程南下,多半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在狗洞门和贼人交手了吧?”
“可是夫子,就算这样可以伏击那些海盗,那郑天选的商船呢?夫子是还有别的办法,保那几艘商船无恙吗?”孔璐华问道。
“有啊,杨吉他们去台州之时,我也准备了第三封信,这封信还是我属下两个亲兵,加上郑天选杭州商号的几个伙计一并去的,也是扮作行商之人,既然与官府无干,贼人又怎能注意得到他们啊?他们一路南下,早已将我所言告知了郑天选。哈哈,这一招瞒天过海之计,箬黄帮不知其中因由,硬要去猜,可是不容易啊。”阮元笑道。
“瞒天过海?”阮承信、孔璐华、刘文如也都听不明白。
“是这样的,我先是告诉温州胡镇台,准备精兵,待郑天选商船一到,便即与他们船上之人交换,扮作郑天选的伙计水手上船。同时呢,又告诉郑天选,在温州卸货之时,让船上大半人手下船,同时尽可能把货物放在大箱子里,抬一部分下来,实在不够用,装水粮的桶里,也可以放上一部分不大的货物。船一到港,便即将这大半商货卸下,之后胡镇台的人再抬一部分箱子,箱子里却不是商货,而是温州镇的刀矛火器。为了掩人耳目,胡镇台手下上船时,一定要跟着一些郑天选自己的人,这样外人看来,便只是船上水手到了温州,下来歇息一日,只要不在近处看着,他们又怎能知道,这一来一回,竟是换了一批人呢?”阮元道。
“夫子,你说得这些好复杂啊?就像温州那边,一直有海盗的同伙盯着似的。还有,商船上人多吗?就算夫子这样换一批人,上船的官兵到了海上,万一打不过敌人怎么办?”谢雪听着,一时也不能尽数理解阮元用意。
“月庄啊,你说贼人既然在宁波都有暗线,在温州布置几个眼线,难道不是他们应该做的吗?”阮元笑道:“所以啊,我这番布置,也都是预想到了他们必然在商船附近窥伺,所准备的应对之法。至于人数,其实你说的没错,胡镇台换上来的这些人,在我看来,人数也少了些。可最后上船的,并不是只有这些人啊?”
“爹爹、夫人,你们没去过温州,或许不知那里山形水势,但我督学那几年,多次从温州路过。温州之北便是瓯江,商船多半要在那里停留,所以我用了这个法子。但还有一部分官兵,是我用渔船送上去的。这些日子,保甲之策已经在温州开始实行了,所有出海渔船,都必须在村镇编定号牌,之后染上白垩才能出海,而且每日出海的渔船数额,也有一定限制。所以若是贼人在海上用自己的船混入渔船打探消息,一眼就会被拆穿,换言之,瓯江口对我们而言,其实是畅通无阻,那些渔船自然也就可以把另一部分官兵送上商船了。”
“夫子,这样真的可以万无一失吗?那如果我是海盗,我就不去海上了,直接在温州岸上安插两个眼线,那些渔船想要把人送上商船,不是就一览无余了吗?若我是夫子的对手,夫子你要怎么做呢?”孔璐华自也心细,还有更多疑点不能尽数满意。
“夫人想的也不错,但这温州天时地利,夫人却有所不知了。温州港口那里,我也曾去看过,若是夫人想安插眼线,只有两个可以去的地方。一个是港口东岸的海山,一个是江中沙洲,在沙洲安插眼线,也只能安置在沙洲南岸,北岸有个红心寺,却不是想去就去的地方啊?”阮元对这些也早就有了安排。
“所以我在昨日,就先让那些渔船如常出海捕鱼,到了傍晚,便即回归,这时,我再将温州镇兵士安排到渔船之上,入夜再行进入瓯江,便从红心寺那边的沙洲北岸绕个圈子,直接绕到商船背面,之后,就让他们从商船后面登船。这样贼人在南岸的探子,就根本看不到有人在深夜之中,竟从另一侧上了船了。夫人你说这一计,你要如何破呢?”阮元笑道。
“这还不简单?我在那沙洲之上安插几个眼线,你这般行船,南岸是看不到了,可沙洲上就算是晚上,也不至于一点都看不出来吧?”孔璐华随即应道。
“是吗?看来另有一件事夫人却是不知呢。”阮元道:“夫人说得不错,我让那些兵士上船是在夜间,虽然夜色足以掩盖他们登船行踪,却也不是万全之法。但夫人或许不知道温州这个季节的天气,温州二月之间,常有大雾,尤其是瓯江口那一带,和东海相连,平日海雾更盛。这又是深夜,又是大雾,就算他们在沙洲上安插了眼线,那人要多好的眼力,才能在雾中将这一切都看清楚啊?”更何况,江文五本来就只在港口与海山安插了眼线,却完全没有派人去沙洲上打探商船行踪。
“所以说,今天夜里,那箬黄帮不仅抢不到商船,还会被两路人马前后夹击,多半是输定了。是吗夫子?”刘文如问道。
“是啊,这用兵之法,我后面两封书信之中,已经给二位将军写得清楚。但这临战之时,究竟要如何应对,可就要靠他们了。若是我管得太多,相距数百里去让他们依我的指令作战,却反倒是削足适履,会害了他们。当然了,两位镇台都是靠得住的宿将,想来具体的应对之道,这时也已经想出来了吧。”说到这里,阮承信、孔刘谢三女才终于清楚,原来早在阮元了解到箬黄帮消息之时,就已经开始了这一番布局。连续的将计就计、瞒天过海之下,江文五即便再怎么散布眼线,再怎么打探消息,只要他被郑天选的商船巨利所诱,主动出击劫掠,便是走进了阮元的包围圈中,再无回天之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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