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淳彦感觉到汶潺吟的情绪幽沉了下来,他意识到可能是因为他提起她出身青楼让她觉得羞耻。
于是,他略有抱歉说:“汶姑娘别误会,我没有看不起姑娘的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太子没有恶意,甚至是在夸赞我。只是我也不得不承认,太子的夸赞对我而言是一种耻辱的提醒。”
她是大儒世家的千金,从出生起就在书香之中长大。
青楼那种地方对她而言就像地狱一般的存在,就算她的身体还是清白的,也不能抹去她曾在青楼卖笑为生的事实。
第一次被吴妈妈强迫差点变成卖身女子的屈辱至今还日日萦绕在她的脑海里。
之后每一次麻木的卖艺博取陌生男人的“青睐”,以获得他们口袋里的银子来堵住吴妈妈的贪婪……那些种种隐忍其实都在无时无刻的践踏着她的尊严。
那些屈辱甚至让她觉得,只要能让她看到汶家的冤屈得到应有的公义之后,她可以立刻结束自己的生命以了结自己的羞愤。
汶潺吟内心的屈辱难以掩盖,以至于夏侯淳彦轻易就明白了她所谓“耻辱的提醒”代表了什么含义。
他静静的看着她的侧脸,她的长相不是什么国色天香,但她流露的冷傲衬托出她与众不同的美。
她看起来手无寸铁,柔弱不堪,可她灵魂里却仿佛有着他人难以撼动的无穷力量。
夏侯淳彦略有意外,他意外自己看得到汶潺吟的内心,他们甚至还不算认识。
不过,他没有很在意这个问题,只是由衷说道:
“姑娘何必为难自己,你曾处风尘又如何?那并不影响你还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有血有肉……。”汶潺吟自嘲冷笑:“却不干净了。”
“姑娘的心是干净的,这不就够了吗?”夏侯淳彦又是诚心一笑:“一颗干净的心是可以无所畏惧的!”
他的话让汶潺吟转向面对着他沉默着,仿佛在细品他的话。
“怎么,你不认同我说的?”夏侯淳彦也看着她。
“太子不了解我,又怎么会认为我可以无所畏惧?”
“不了解,不代表不能感觉和判断。”
“太子的感觉和判断也可能是错误的。”
“也许会错,但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夏侯淳彦的笑容很自信,在汶潺吟看来,好像他不是对他自己有自信,而是对她有自信。
莫名的,汶潺吟感觉到了一丝温暖,这是她承受家族惨亡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没那么孤单。
这种不算陪伴的陪伴其实有些奇怪,可汶潺吟却好想伸手去抓住,她独自一人带着沉重的痛苦飘零着,她多需要一个懂她的人看到她的脆弱。
不知不觉中,汶潺吟流下了晶莹滚烫的泪珠,她眼中的夏侯淳彦一会模糊一会清晰。
当她脸颊上的泪水被一只温热的大拇指轻柔抹去的时候,她愣住了。为她抹泪的夏侯淳彦倒是显得不拘不谨,好像他只是顺手而已。
就在夏侯淳彦的手抹着她另一边的眼泪时,一道娇恼的声音传来:
“皇兄,你在干什么?”
夏侯淳彦不慌不忙继续抹去了汶潺吟的泪才转身看着已经气呼呼来到他跟前的夏侯仪云笑问:“你不是又出去野了,怎么这么快跑回来了?”
夏侯仪云不回话,她先是翘着嘴巴瞄了一眼夏侯淳彦,接着她可以说是瞪向汶潺吟,就这么来回看了几次,她才冲着夏侯淳彦怪里怪气的说:
“皇兄你不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吗?人家汶姑娘可是晧王爷重金赎出来的女人。你可别以为人家汶姑娘是从青楼出来的就可以随便动手动脚。你也不怕屈了自己的身份,污了汶姑娘的名声,再怎么说,汶姑娘现在也是有主的人。”
夏侯仪云听着是在就事论事,可实际她每句话都带着嘲讽。
而且她嘴巴不是嘴巴,鼻子不是鼻子,好好的一张漂亮脸蛋没一个地方是能看的。
可即便她这么放肆无礼,夏侯淳彦还是宠溺着捏捏她的脸,然后笑着说道:
“皇兄也对你这么动手动脚,你也觉得有问题吗?”
“这怎么同,我是你皇……皇弟,跟她能一样吗?”
夏侯仪云气鼓鼓的避开夏侯淳彦的宠溺,她瞥着汶潺吟,她不喜欢汶潺吟的虚伪,很不喜欢!
可她的娇纵却换来了夏侯淳彦对着她的额头一记闷敲,没等她喊疼,他就半宠半训说:
“怎么不一样,对我来说都一样。你是我……。”看一眼夏侯仪云的男子装扮,他无奈:“你是我弟弟,汶姑娘就像妹妹,哥哥对妹妹表示善意有什么错?”
这么说着,夏侯淳彦坦然的看了看汶潺吟,他的神情没有一点不自在。反倒是汶潺吟心里涌起一阵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
夏侯淳彦没有看不起她,他愿意礼遇她已经让她觉得是一种高看。没想到他竟然会说她像“妹妹”。
对此,她应该感到更荣幸才是,可要她真把夏侯淳彦当哥哥,总归有些别扭,她也不好高攀这样的关系。
夏侯仪云对哥哥莫名认多了一个妹妹,还是她讨厌的人,她下意识激烈的反对道:
“她什么时候成了皇兄的妹妹了?我不允许。”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激动什么?”
“打个比方你就对她那么温柔,要是她实打实的做了皇兄的“妹妹”,皇兄是不是也能把她宠上天去。还是,直接让她做你的妃嫔更直接……?”
“放肆,谁准你这么胡言乱语的?”
夏侯仪云口无遮拦的气话让夏侯淳彦不得不板起脸,他没想到他不经意的一个行为会引起夏侯仪云这么大的反应。
但他了解自己的皇妹,他清楚夏侯仪云也许娇蛮,但她绝不是那种过分无理取闹的人。
很明显,夏侯仪云是特别针对汶潺吟去讨厌的。只是他不知道夏侯仪云为什么要讨厌汶潺吟。
几乎从没有被夏侯淳彦这么严肃训斥的夏侯仪云看见他发怒的脸色,她先是缩愣了一下,随后她嘴巴紧紧抿着一副就要哭的模样。
夏侯淳彦一见她那可怜样,他心里又一软,可他还没开口安抚,一个内侍脚步匆匆的前来告知说西门有容到行宫了。
今日是他最后一次进行清除余毒的日子,但西门有容这次来得似乎有点早。
他知道他该离开,可是又怕留下夏侯仪云和汶潺吟单独在一起会出乱子。
汶潺吟知道夏侯淳彦该是着急要走,于是她主动开口说:
“请太子放心去办事,不介意的话就让我跟小云王单独聊聊,我想,我还欠小云王一个解释。”
看着她平和的眼神,夏侯淳彦突然没了担忧,他无言对她笑了笑,然后看向夏侯仪云摸了摸她头半交代,半安抚:
“好了,别气了,趁这机会跟汶姑娘解除一下你们的误会。”
“谁要跟她解除什么误会。”
夏侯仪云气恼的挡开那只摸在她头上的手走到石椅上坐着不理人。
夏侯淳彦也没时间再去哄她,只对汶潺吟抱歉道:
“那就有劳汶姑娘了。”
汶潺吟笑笑,知道他这是把剩下的“麻烦”交给她解决的意思。
目送夏侯淳彦离开后,汶潺吟才坐下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夏侯仪云淡淡开口:
“小云王如果有什么想说的话,我洗耳恭听。”
“我跟你这种不知羞耻的人无话可说。”夏侯仪云不屑的嘲鄙。
“那你怎么还坐在这里?”汶潺吟淡然反击。
“我……。”
“小云王不就是想对我兴师问罪一番才忍着坐在这里的吗?”
汶潺吟浅浅笑着,如果她没猜错,夏侯仪云恐怕是忍到极限,不能再忍了才来找她的。
偏巧又被她看到夏侯淳彦对她无意中的亲密,所以这会夏侯仪云对她怕是恨上加恨了。
实际她想的一点没错,因为夏侯仪云此时的确娇狠狠的瞪着她毫不客气的说:
“看来你这是承认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我若是干了,应该也不关小云王什么事吧?”
“你……。”
“还是说,我碍着小云王了,所以你才那么讨厌我?”
“没错,你就碍着我了,你就是什么也没干,也碍着我了,总之我就是讨厌你。”
“你讨厌我什么?”
“我讨厌你拿你虚伪的可怜样博取我皇兄的同情,我讨厌你让我皇兄为了你来教训我。”
“还有呢?”
“还有……还有……。”
胸口快速起伏,但夏侯仪云就是“还有”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汶潺吟见她一张俏脸都憋红了,她看着觉得可爱又好笑:
“还有因为晧王爷,所以你更讨厌我。或者说,你讨厌我的唯一原因其实就是因为晧王爷!”
“我……我讨厌你跟他有什么关系,你……你少胡说八道。”
夏侯仪云慌着否决汶潺吟的猜测,却否决得很心虚,因为汶潺吟说得没错,她看汶潺吟不顺眼就是因为东陵辕晧。
只要一想到东陵辕晧把汶潺吟赎出青楼,还带到行宫安置在她眼皮底下,她就越想越气。
东陵辕晧那个混蛋就是个二百五,汶潺吟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跟他云雨了一夜的人根本就不是汶潺吟,因为……因为她才是那个被他吃干抹净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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