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西门有容从拐角处现身时,两个怒目相对的人同时一惊。
抓着伍嘉羿前襟的褚衡夜看见西门有容,他有一瞬间的无措,随后他放开了伍嘉羿对着她下跪行礼,伍嘉羿也原地恭敬的跪下。
“两位将军请起。”
西门有容脸色如常,但隐隐带着一点冷意。等跪着的俩人起来后,她看了看微低着头的他们淡声说:
“我路过此处,无意中听到两位将军的对话似乎有些不愉快。这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以至于让两位将军在宫廷之地不顾身份起如此争执?”
俩人一听西门有容话里不快的暗示,立刻又下跪听训,褚衡夜先请罪道:
“臣与伍将军因为一些公务产生不同意见而争执,说话不知不觉失了分寸,请皇后娘娘恕罪!”
“两位将军身上担着皇宫的安危,职责不轻。不过,如果我没记错,褚将军是禁军统领,那这位……。”西门有容看向伍嘉羿表示不熟。
“臣伍嘉羿,是禁军副统领。昨夜是臣负责皇宫巡查,臣以为按实际情况改动一些褚将军的布防也无伤大雅,却不想冒犯了褚将军。”
伍嘉羿自报家门的同时,也道明了他和褚衡夜发生争执的原因。
西门有容虽然不认识伍嘉羿,但她对“伍嘉羿”这个名字其实已经很熟悉。因为东陵辕晧提到的汶氏冤案中,伍嘉羿就是最关键的人。
就这么看伍嘉羿,武将之风很足,眼神也泛着正气。
如果不是已经听说了他做过什么事,西门有容都不会把他想成是一个自私邪恶的人。
而且,如果她没猜错,伍嘉羿应该就是褚衡夜曾经视为知己好友的人。因为他不止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过他有一个真心结交的兄弟!
伍嘉羿在她现身之前嘲讽褚衡夜的话证明他很了解褚衡夜的生活,否则他就不会提到她和褚衡夜曾有一纸婚约的事。
只有曾经被褚衡夜当成知己的人才有可能知道褚衡夜卑微的过往。
至于他们俩如今为何变成针锋相对的关系,她并不那么关心,但她略有谴责的看着他们说:
“既然你们一个是正统领,一个是副统领,那就是上下级的关系。都说将有将令,士有士从,两位将军应该不需要别人提点也清楚这规矩。若是两位刚刚的言行举止传到陛下耳中,你们让陛下情何以堪?毕竟,准许你们担任如此重职的人是陛下。我相信,能得到陛下认可的人都是值得重用的人才,希望两位将军不要辜负陛下的厚望。”
西门有容的话说得隐晦,但又暗示得很清楚,她提醒了褚衡夜他应该守住他的将领之威,同时也暗责伍嘉羿没有尊重上级。最后,她又指出他们能升任禁军重职的最直接原因不是因为他们背后有什么势力,而是因为东陵辕雍决定了他们现在的身份,她巧妙的维护了东陵辕雍的皇权。
自然,褚衡夜和伍嘉羿也听懂了她的意思,他们同声说出“臣知罪”便静默在一旁。
西门有容其实也无意再说什么,但她临踏步离开之前最后说道:
“我因为东陵先祖的誓言而成为陛下的皇后,我有幸与陛下心意相通,共同努力造福大承百姓。若是有人无事生非破坏如今的安宁祥和,别说陛下不允许,我也一样不会什么都不计较。所以还请两位将军把握好分寸,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就不要说!”
话到这里,西门有容才踏步而去,留下褚衡夜和伍嘉羿互相对视一眼。从西门有容的警告里,他们知道她听到了他们刚刚的争执涉及到她了。
褚衡夜看着远去的西门有容,他愧疚的眼神里还遗留着复杂的情感。
他的留念藏得很深,但熟知他的伍嘉羿却冷嗤一笑:
“褚衡夜,你大概做梦都没想到,到头来,你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伍嘉羿清楚褚衡夜曾把所有的爱恋都投注在西门有容身上的过往。
他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们曾是无话不谈的知己。所以,他们之间几乎没有秘密。
讽刺的是,过去他们有多交好,如今就有多交恶……!
褚衡夜收回自己有些贪念的目光,他看向伍嘉羿时,他两边刚毅的颊骨突了突,但看起来不是因为气愤,他像是回答伍嘉羿,又像是自言自语:
“也许,她根本不觉得那是抛弃。”
她不曾爱过他,他的“抛弃”对她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帝后恩爱日盛,何况他不止一次见过西门有容用充满爱慕的目光追随着东陵辕雍。
那是她从没有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过去他不懂,但始终期待着。
现在他懂了,不爱就是不爱,那是花多久的光阴也期待不来的目光。
当然,他现在不敢也不会再有那种期待,但他愿意默默的守护她想要的安宁。
再次看向曾经的昔日好友,褚衡夜尽可能心平气和的说:
“伍嘉羿,你我即便再也不能做朋友,至少也该是一心为陛下效力的同僚。我从没有想过要利用职位来压你一头。你私自改动皇宫的布防有明显的漏洞,作为统领,我不可能当做不知道,所以我不认为我惩罚你的过错有什么不对……至于你到底是因为被我占据了正统领的位置而不甘,还是因为你不敢面对你自己做过的事而变得偏激,答案只有你自己清楚。我只想告诉你,至今,你依然不是我的敌人!”
他们今天的冲突起源看似因为伍嘉羿昨夜布防上的擅作主张,可褚衡夜知道,伍嘉羿更多的是专门针对他制造的不愉快。
西门氏一案牵涉影响甚广,大的一族具灭,小的就如他和伍嘉羿,友情破碎!
但说起他们友情的突变,那又是一个敏感而不能随意再提起的“故事”。
他原以为被深深掩盖起来的东西只要不提,就再也不会有人去挖掘,一切都将如尘埃一般消失殆尽。
然而,褚衡夜预感,有些事不是他一人闭嘴就会消失的……!
伍嘉羿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脸没有因为褚衡夜抛来的友好而有所动容。他反而更绝冷着连回话都没有转身就走。
但是,他那看似不屑的姿态在褚衡夜眼中更多的是逃避!
“伍嘉羿……。”褚衡夜下意识喊住并且走到与伍嘉羿齐肩之处,但他没看伍嘉羿,只是目视前方,说:
“晧王爷好像在查汶氏灭族的因果,你……好自为之!”
这次,是褚衡夜先离开,留下的伍嘉羿却顿住不前,此时除了他自己,恐怕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汶氏灭族的惨案随着东陵辕晧明着暗着的查探渐渐引起一些异动。
有人好奇,有人忧心,也有人期待。最期待的人莫过于汶潺吟。
此时,她明知道才几天时间而已,就算东陵辕晧已经在查汶氏的案子,也不可能那么快有结果。
可是,她内心总是不受控制的焦虑,她怕她置之死地的选择最终还是不能为汶氏讨回应有的公道。
死她不怕,她只怕自己死后没有脸面去找家人!
想到汶氏一族上百条性命至今连一个像样的坟墓都没有,汶潺吟低头凝视池面的双眼聚满了泪水……。
可能是她完全沉浸在为家人哀悼的悲痛中,汶潺吟没有留意到她身后有人在靠近。
直到一道不算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汶姑娘……!”
结果那声音还没说更多的话,汶潺吟本能回头,却因为近在咫尺的人影吓得脚下不稳差点栽进池水里。
“小心!”
夏侯淳彦没想到会把汶潺吟吓到,好在他反应迅速伸手抓住她的手一把拉回,但汶潺吟也因为惯性稳稳的靠到了他身上。
一时愣神,汶潺吟好一会才回过神慌慌张张的推开夏侯淳彦退后一些抬着还挂着泪珠的脸看着他尴尬着。
“抱歉,我好像吓到你了,你没事吧。”夏侯淳彦微微笑着。
“不怪太子,是我自己没注意。”
“你……在哭。”夏侯淳彦直言她的窘相。
汶潺吟这才想起自己满脸的湿意,她背对着他迅速抹干脸上的泪痕,然后才回身浅浅露出一点笑容:
“让太子见笑了。”
“无妨。不过,姑娘可是有什么难过的事?”
夏侯淳彦只知道她是东陵辕晧从青楼赎出来的,但东陵辕晧并没有祥说为什么要他帮忙照顾汶潺吟。
他一开始还以为东陵辕晧跟汶潺吟有什么不一样的关系,但碍于身份不能直接带回宫才把汶潺安顿在他这里!
汶潺吟知道夏侯淳彦的询问没有恶意,但她其实只见过他两次,几乎也没有什么交谈。
所以,她也不想去对一个还算是陌生的人诉说自己泪水背后的故事。
于是,她勉强笑笑随口带过道:
“我生性多愁善感,想起一些伤心过往,不免自艾自怨一番罢了。”
“姑娘的多愁善感让人觉得鹤立鸡群。”
夏侯淳彦的话带着夸赞,却让汶潺吟不解的看着他。
看懂了她的疑惑,夏侯淳彦解释道:
“姑娘出身青楼,却没有青楼女子的庸俗,反而有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清澈。”
汶潺吟本就不多的笑容因为夏侯淳彦的话而彻底隐没。她看向池中树立的几片翠绿的荷叶沉默不语,唯有眼中再次聚满的泪水诉说着她心中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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