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太妃虽然早已经习惯了东陵辕晧的不规不矩,平日他怎么瞎胡闹她都睁只眼,闭只眼。
但这会当着西门有容的面,她不免有些气恼的一巴掌拍在东陵辕晧的后背推开他训斥道:
“混账,你堂堂一个统帅,当着皇后的面如此失仪,成何体统?”
东陵辕晧挨了打他不疼,但伊太妃的训斥他是听进去了。他转身看向西门有容立刻换上一张让人舒服的笑脸惊讶的说道:
“呀,我刚刚思母心切,竟没注意皇嫂也在这里!我还以为是母妃在训斥哪个犯了错的宫女。”
西门有容听出了东陵辕晧话里别有深意,他要么是暗讽她得不到皇后该有的尊严,要么就是觉得伊太妃不该僭越尊卑漠视她的地位。
伊太妃也听出了东陵辕晧话里意有所指,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必定是在说她不该压落西门有容的身份。
从尊卑地位来说,伊太妃当然知道西门有容的地位在她之上。
但伊太妃假意没听懂东陵辕晧的暗示,她瞥着他推脱说道:
“你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一番胡闹,搞得她们这些平日里一个个还算机灵得很的人都失了魂,全都忘了给皇后看坐上茶。”
伊太妃话音刚落,大宫女立刻上前对西门有容讨罪,再请她坐到另一边和伊太妃同位的椅子上,接着另一个小宫女伶俐的放了一杯茶在西门有容身侧的桌案上。
西门有容不拘谨,也不做作的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然后看着伊太妃淡笑着说道:
“有容谢太妃的茶!”
“承蒙皇后不弃!”
伊太妃回以淡笑,她看得出来西门有容喝那口茶其实是在表示她不在意被看低怠慢。
她本想给西门有容一个下马威,可西门有容不但承了被传唤的侮辱,还接受了她的以下犯上。这反倒让伊太妃不知该如何冷漠下去!
可是,伊太妃不知道,此时的西门有容根本无所谓她是不是受到了轻视,但她在意三日后的大婚。
不管伊太妃不顾礼法以下犯上召唤她而来是出于恶意,还是只是单纯的试探,她都知道,伊太妃也不是她可以得罪的人。
于是,她忘却自己是皇后之尊,自动以晚辈之态对伊太妃说道:
“太妃刚刚提起三日后的大婚,有容先前还诚惶诚恐不知自己该如何做才能避免不出差错。正好太妃召见,有容斗胆请太妃指点一二,以免有容不识大礼,丢了皇家颜面。”
伊太妃看着西门有容,别的不说,至少她看出了西门有容并非庸俗之辈。
先前伊太妃就听说了西门有容带着唯一的侍女在“冷月宫”又是养育她的侄子,又是亲自动手打理布置“冷月宫”的里里外外。
据说,“冷月宫”现在虽然还是陈旧,可是看起来生机勃勃又宁静。
没有内侍和宫女让她使唤,吃穿用度也是最低级别。可她却一句怨言都不发,也不提任何要求。甚至连底下的宫女和太监时有怠慢,她也视而不见,闻而不听。
可见,西门有容知进退,识时务的背后一定有更深沉的思量。
尤其是现在真真的见着西门有容,伊太妃更是从她简朴素淡的衣着打扮,还有她隐隐透着非一般女子可以有的言谈举止得出结论,西门有容的“不争”不一定就是“不争”。
只是,她真正想争的是什么而言!
伊太妃是从后宫里脱颖而出的最终赢家,她能带着东陵辕晧在这是是非非的宫廷安然走到今天,又岂是运气而已?
对着西门有容似真似假的笑了笑,伊太妃废话略过,她开门见山的说道:
“皇后,指点不指点先不说,倘若撇开西门氏的罪恶不说,后宫之主这个位置,你能担当吗?”
“不能,也不愿意担当!”西门有容回答得利索。
“不能就算了,“不愿意”这三个字是不是过于大言不惭?”伊太妃惊讶于她的回答。
“并非有容大言不惭,如果不是西门氏犯下死罪断送了西门历代祖宗的忠诚之心,我也不会被机缘选中迫于无奈坐上这个本该离我万里之遥的尊位上。换句话说,我何德何能可以担当一国之母?就是因为无能担当,所以不愿意!”
“可三日后,你就是大承国名正言顺的皇后,届时你又当如何?难道堂堂一个皇后要得过且过,空守后位吗?”伊太妃冷下了语气。
西门有容当然听得出伊太妃的不满,她立刻起身对着伊太妃恭敬欠身道:
“太妃见谅,有容自然不敢得过且过,白白辜负了先祖庇我之圣恩。但我也自认才德不足,能做的也只是安分守己,恪守本分而已!”
“你如何安分,如何本分?”
伊太妃闪动了一下眸光,西门有容果真不简单,她能瞬间察觉她在试探她。
所以,西门有容也巧妙的道出她只有安分守位的心,没有图谋权力的意!这恰恰就是她能活下去的根本!
西门有容轻抬明眸看着伊太妃,她诚心说道:
“我自知身份尴尬,立我为后也非陛下本意。可我也不瞒太妃,我既有幸得活一命,我自是想活着。只是我不知该怎么做才能既不辜负先祖的厚爱,也不枉费陛下的仁慈。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唯有听从陛下和太妃教诲,不妄自言行才是最好的。”
“皇后马上就是正式的后宫之主,我虽然是太妃,可我也是受你管束的,我怎敢对你指手画脚的。”
伊太妃语气淡淡,但西门有容依然能听出伊太妃的疏远之意。
这段时间生活在宫里,西门有容虽然没踏出“冷月宫”几次,但她不多不少还是听到了伊太妃为东陵辕雍重回皇城所苦心谋划的付出。
因此,就算不看东陵辕雍和伊太妃没有血缘的母子之情,就看在伊太妃冒着性命之危一心一意帮助东陵辕雍的份上,西门有容也能想象伊太妃必定也是痛恨西门氏一族的。
所以,西门有容也不奢望伊太妃会用公平的心态来对她。
不过,她也不想虚伪的说太多冠冕堂皇的话去讨好伊太妃,她再次直言道:
“太妃,我若坐实了皇后的权力,陛下岂能让我活命?可我……但求活命而已!”
伊太妃一愣,她思量着看进西门有容净洁柔韧的双眸,过了好一会,她说道:
“皇后聪慧过人,看来也不需要我多此一举在皇后面前庸人自扰,这后宫有你这样懂得审时度势的皇后,即便免不了是非丛生,也不会变得乌烟瘴气。”
“有容谢过太妃!”
西门有容知道,她和伊太妃的对话已经达到了心照不宣、止言于此的刚刚好。
伊太妃让人护送西门有容离开后,几乎一直没做声的东陵辕晧一屁股坐到伊太妃旁边扬眉笑道:
“母妃,试探得怎么样,这个皇嫂她够本事在这后宫混吗?”
“你说呢?”伊太妃高深一笑!
“我看绰绰有余。”
“你这么看好她?”
“不是我看好她,是她的聪明让人不得不高看。”
东陵辕晧对西门有容的赞扬发自真心,每次他听她说话,哪怕她有时说得过于谦恭,但听的人却又感觉不到她的虚假。
这就是西门有容隐晦的高明之处,她处处表现得自然不作。因此,就算她说的话不全是真的,别人也无从说她虚假。
可也正因为她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伊太妃更不放心道:
“她要是平庸一点,还没那么让人在意。可她由内而外所透出的从容却让人忌讳!以她运筹帷幄的本性,她如果想搞破坏,恐怕一点都不难。”
“按母妃的说法,她要搞破坏另当别论,可如果她不搞破坏,那她的本事对皇兄来说也可能是一股助力,不是吗?”
“陛下诛灭了西门氏,她能不心怀芥蒂?她心中对陛下有仇怨的话,她又怎么会真心陪助陛下?”
伊太妃只见了西门有容一面,她虽听懂了西门有容止于安分、不谋其他的暗示。
可最难测的就是人心,西门有容小小年纪就懂得审时度势避开锋芒以求可以安然活命的前提,可见,她的本性有多沉稳!
这样的女子,她若有心思成事并不难。同样的,东陵辕雍如果想要掌控她也不容易!
说实话,见了西门有容,伊太妃有着说不清楚的忧心,她感觉西门有容身上透出来的魅力太具影响,也不知日后这后宫是怎样的一番光景?
伊太妃的忧心不自觉的显露出来,东陵辕晧一看就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他明朗的宽慰道:
“母妃,我们何不给皇嫂一个机会,时机到了,她是人是鬼总会有分晓,到时候是杀是留,皇兄自有决断。母妃现在与其去忧心八字没一撇的事,你不如先忧心忧心你的亲儿子吧。”
东陵辕晧把话题一转,伊太妃还真转移了心思,她瞥着儿子变得黝黑许多的脸毫不心疼的说道:
“你健壮得能飞能跳,好吃好睡,你有什么好让我忧心的?”
“母妃,你儿子过去可是细皮嫩肉的美男子,走在宫里都是公认的一道引人入胜的风景!你看看现在,我又黑又瘦,哪里还有一点晧王爷风流倜傥该有的样子?”
东陵辕晧捞起他的袖摆露出他变成麦色的手臂给伊太妃看,证明他所言不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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