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色血液自半空撒落,这一刻,人眼是红的,天地也是红的。
三毛抹了一把脸上滚烫血液,也不知道是自己,还是战友,还是对面匈奴人的。
对此三毛早已习惯了,他用力抹了抹,然后自己盔甲上擦了擦手掌。
弯腰捡起前辈长矛继续顶上去。
这种长矛荆棘武器制造难度很高,造价也很高,因此并非人手一把,而是六个新兵共用一把。
当前一个士兵倒下,便有新的士兵补充上去。
而这一刻轮到三毛接掌了。
三毛是一个流民孩子,七年前跟随着亲戚来到安邑县逃荒。
当时他还只是一个半大小子,吃不饱,身躯孱弱。
甭说扛着这么大一把武器,就算是那根扁担都会把他压垮。
到了安邑县后,三毛被人挑选入免费学堂,也去过工匠学院。
可是这些地方三毛都不喜欢,他是一个天生拢不住性子,更是对那些知识技术不感兴趣。
但他却对各种战兵十分热爱。
尤其是听到安邑县之前打羌人事迹,他便眼睛发亮。
于是在长大一些,他便主动去报名参军。
一开始三毛被拒绝了,原因就是他身体太过于孱弱。
之后三毛开始努力锻炼身躯,甚至自己遵从军队方式操练。
短短一年后,他便符合参军目标。
自此他便成为一名步枪兵。
三毛经历并不特殊,尤其是他身份,以及经历都和这里所有流民孩子相差不多。
若他们没有来到安邑县,要么被饿死,要么被大户人家抓去做一辈子奴隶。
在这个时代,他们命运甚至还不如猪狗。
然而来到安邑县,他们从一开始为了吃一段饱饭,到了目下,想要建功立业。
这种蜕变,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着。
三毛已经步枪营操练三年。
无论是体魄,还是战斗力都已经达到一个合格枪兵。
因此当他握住长枪步棘那一刻。
便习惯动作向前一冲,接着遵从着三晃,三戳,三扫战术执行者。
几乎每一个步枪兵动作都一致,在他们甩出长棘一瞬间,前方匈奴骑兵便会遭遇一片铁蒺藜钩织牢笼,
稍有不慎便会陷落下去。
到时战马摔倒,人也被压在马下殒命。
但这只黑骑作战经验太丰富了,他们在极其狭窄缝隙中也能凭借高超马术闪转腾挪。
几次看看贴着荆棘边缘便绕了过去。
为了对抗这种黑骑,步兵立刻左右摇摆。
使得黑骑难以辨识方向。
别看步骤只有三个,可是其效果却出奇好。
眨眼睛便有几十个黑骑兵被扫落下马。
之后重复杀戮又一次上演。
三毛只是机械冲刺,横扫。
冲刺横扫。
对于倒地黑骑,三毛连正眼都不去瞧。
他的职责就是保持阵型完整,不要给敌人留下一点缝隙。
三毛手臂青筋迸起,黝黑面膛也隐隐渗透出汗珠来。
上百斤铁蒺藜握在手中,哪怕是强壮大小伙子也有些吃不消了。
每一个步兵最多做出三十套~动作,之后便会交给剩下队友。
然而三毛身后已经空无一人,前面五个队友,就在一支黑骑强烈冲锋下,全部陨落了。
眼下这只铁蒺藜只有三毛独自一人支撑着。
因此三毛根本无法找到替换者。
三毛咬紧牙关,继续朝前挺近。
他脚步已经明显走样了,手里铁蒺藜也在轻微颤抖。
可三毛不想放弃,因为只要一个点出现纰漏,整个荆棘阵都会溃散。
平时教官不止一次叮嘱过他们整体战略,整体配和重要性。
若因为自己一时过失导致整个团队战事失败。
三毛承担不起。
因此他现在只能苦苦咬牙支撑着。
只要六个队友都轮动一遍,那么便会有第二梯队上前补充。
因此三毛需要撑过剩下九十套~动作。
这可是三个队友全部动作啊。
三毛赤红双目盯着战场,手掌心已经因为长时间握住铁蒺藜出现裂纹。
殷红色血液正在自指缝渗透出来。
三毛咬了咬牙,怒喝一声,“我不可以退”。
接着他便高高举起铁蒺藜硬是顶了上去。
战争便是无数畏缩视角组合成宏
观视角。
站在高塔上叶弘,无法辨识每一个士兵,也不清楚三毛经历一切。
他只是在俯瞰这步兵方阵整体结构,以免造成重大战略损失。
因此叶弘迟迟不肯发布替换命令,主要因素,还是在为对抗那片黑云做最后留手。
为将者心思,士兵无法得知。
三毛好不容易扛过九十套荆棘战术。
最后整个人都虚脱了,双手皮肤也都被磨掉了。
殷红色血肉在铁蒺藜上摩擦,火辣辣刺痛感,几乎让三毛整条手臂都垂下了。
无法再坚持了。三毛苦涩撇着嘴角,但他已经完成使命、
只要第二梯度上来,他便可以退回去休息了。
然而令三毛意料不到的是,第二梯队迟迟没有上来。
可是第九十一套刺杀又开始了。
三毛踉跄一步,手里铁蒺藜差点就脱手。
“为什么?”三毛悲悯一声。
可是无人听到他呐喊,四周都是战友冲锋号令。
三毛脚步也下意识跟随者节奏前冲,可是手里铁蒺藜却无法像之前那么高高举起。
也正是这一点纰漏,使得一支黑骑小队竟然朝着他这个方向冲过来。
他们就像是划破荆棘饿狼,扑向三毛。
仓惶间,三毛惊醒了。一股莫名潜力涌出,使得他再次高举起铁蒺藜,用力朝着对面战马~眼睛戳去。
然而他动作还是打乱节奏,使得铁蒺藜阵产生一丝裂痕。
也正是这一丝裂痕,片刻间,便成为黑骑突破出口,更多黑骑朝着他这方向汇集。
三毛顿时感受到对面如山岳般威压。
三毛清楚,自己还是失败了。
一种莫名悲怆感,使得三毛绝望,木然,还有一丝空无。
短暂迷失下,三毛忽得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身形。
那是一个清晨。
他搀扶着疲惫不堪老娘走在安邑县主街上。
他曾未见过如此富庶地方。
因此当时他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
他什么都想摸摸,什么也都想尝试一口。
可惜老娘身上连一个镚子也拿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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