倭奴国水域,虾夷岛。
望着一船船被运送到对岸的虾夷人,王虎骂骂咧咧的道:
“这群猴子,让他们和倭奴人打仗吓的屎尿都出来了,自相残杀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凶狠。”
蔡阳嘴里叼着一根草杆,说道:“这就叫窝里横,要不是如此我们的计划怎么能这么容易得逞。”
王虎不爽的道:“太没成就感了,我还是喜欢真刀真枪的上阵杀敌。”
蔡阳说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怕死。像这种白得军功的事情,我巴不得多来点。虽然少了点,可不用经历任何危险,何乐而不为呢。”
王虎说道:“这事儿可不容易啊,虽然没那么危险,但真费心费力。”
“我们忙活了这么久迁过去的也不过五六万人,这点人够干啥的。”
蔡阳拿下口中的草杆,道:“今天五六万,明天再来五六万。这几座岛上总共也才不到百万人,总有一天能运过去。”
两人一个率属于东海都护府,一个隶属于东海舰队,因为上次火烧兵库港之战相识。
那一战王虎因公获得飞骑尉勋官身、游击将军的武散官身,正是迈入大唐勋贵行列。
蔡阳因为独领一军,功劳也不小,获封骑都尉、宁远将军身。
后来俩人有一起实施了虾夷岛、苦叶岛及其周边岛屿的攻略计划。
其实很简单,挑唆不同的虾夷部落打仗,暗中给他们提供武器。
等到哪一方战败,他们就跑过去说,我们可以用船把你们运走,以免你们被灭掉。
有些部落拒绝了,然后他们就消失了。
老人被杀掉,青壮被送到金银岛(佐渡岛)上当苦力开矿,还有些被送去位于各地的铜铁矿场当奴隶。
剩下的妇女儿童被打包运送回大唐,给唐人当老婆奴仆。
当然,动手消灭这些部落的不是唐军,而是别的可恶的虾夷人部落。
获胜的虾夷人会用俘虏的人口,从唐军这里交换各种奢侈品。
唐军不要老人残疾人之类的,只要青壮、女子和孩童。
剩下那些没人要的老人和残疾人,就被获胜部落处决,以节约粮食。
一切都和仁慈的唐军无关,他们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交易而已。
随着这种自相残杀越来越激烈,更多的部落同意了迁徙计划。
就比如眼前这一个部落,就是前不久战败被迫逃离虾夷岛的。
正义的唐军向他们伸出了援助之手,以极低的运费把他们运送到本州岛上。
而且善良的唐军为了让他们能在本州岛活下去,特意为他们挑选了较为安全的登陆点。
还给了他们一定的武器、农具、种子之类的,确保他们到达本州岛之后能活下去。
唐军知道他们穷,这些帮助几乎都是出厂价,非常便宜。
可即便如此,这些一穷二白的虾夷人部落也没钱支付。
不过仁慈的唐军允许他们欠账,还告诉他们可以用金银铜还账,可以用猎物农产品还账,也可以用倭奴国的女人还账。
而且唐军开出的价格很高,随便攻下一两个村子俘虏一些倭奴女子,就能把欠账还上。
已经有不少部落在谋划着是不是去抢一把。
至于倭奴人的报复,完全不用担心,抢一把就跑不就行了吗。
我换个地方,谁知道是我抢的?
这两个月已经有许多倭奴人村庄被抢。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没做的时候会感觉各种困难不敢去做。
一旦开了这个先头,就会忍不住去做第三次……第一百次。
抢劫倭奴人的村庄就是如此。
一开始虾夷人对倭奴人心存恐惧不敢去抢,但是他们发现自己抢了几次之后竟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
反而通过抢劫换了欠大唐的钱,还获得了大量的生活物资,简直太爽了,越来越多的部落生出了大胆的想法。
所以倭奴国和虾夷人的交界地带,逐渐开始变得混乱起来。
实际上倭奴人不是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也不是不想管,而是无暇管。
原因很简单,倭奴国主舒明最终没撑过去,一命呜呼了。
虽然苏我虾夷竭尽全力封锁了消息,可国主丧命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一时间天下哗然。
大家既震惊于苏我虾夷的狠辣果决,又开始想办法拖后腿。
这时候大唐送上了橄榄枝。
虾夷岛水师营地,刘仁轨问道:“高都护,计划如何了?”
高表仁高兴的道:“进展很顺利,苏我虾夷在倭奴国已经是天怒人怨,我联络了山背大王兄、中臣镰足、苏我石川麻吕等人起事。”
“山背大王兄是厩户皇子(圣德太子)的儿子,当年是有资格继承王位的,上一任国主也下令让他继位。”
“可是苏我虾夷势大,认为他继位不好操控,就立了另一位皇子为国主,就是前不久才死的舒明国主。”
“舒明国主病逝之后,苏我虾夷又立了皇后宝皇女继位。所以他非常痛恨苏我虾夷,轻易就被说服。”
“苏我石川麻吕虽然也是苏我家族分支长老,可对苏我虾夷的痛恨更甚。”
“当年苏我虾夷想废掉山背大王兄,遭到他叔父苏我摩理势的反对。他便派兵杀了苏我摩理势,开了苏我氏内部残杀的先例。”
“苏我家族内部,也有大把的人对他心怀不满,苏我石川麻吕更是其中最佼佼者。”
“……这些人无不对苏我虾夷恨之入骨。”
“只是以前苏我虾夷实力强大,且手腕狠辣他们不敢翻脸。现在有了我大唐的帮助,决定联合出兵诛国贼。”
刘仁轨道:“我们需要做些什么?出兵帮助他们?”
高表仁道:“不,他们对我大唐并不是很信任,如何肯让我们的军队进入京都。”
“苏我家族实力雄厚,在京都之外驻扎着一支只忠于他的军队。”
“他们请求我们在兵变成功之后,出兵威慑这支军队,以防苏我虾夷的残补反扑。”
“苏我虾夷一死,倭奴国地方诸侯恐怕也会蠢蠢欲动,他们希望我们能出兵帮忙平乱。”
刘仁轨嗤笑道:“他们还真是会做梦,第一个条件我答应了,第二个条件直接回绝。”
高表仁笑道:“我也是这么做的,当场就回绝的第二个请求。”
刘仁轨问道:“他们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高表仁说道:“苏我虾夷怕被人行刺,平日住在京都外自己的老巢里。”
“不过七日后就是舒明国主的葬礼,他必须回返回京送葬,山背大王兄等人选择在当天晚上动手。”
“我军需要在七日内到达京都附近藏好,山背大王兄他们会派出向导为我们引路。”
刘仁轨说道:“好,我将亲自率军去做这件事情。”
高表仁提醒道:“一路上要小心,提防倭奴国有诈。”
刘仁轨自信的道:“放心,就是因为怕他们有诈我才要亲自带兵过去。”
“他们老老实实也就罢了,不老实我会给他们一个深刻的教训。”
……
七天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苏我虾夷果然离开老巢进入京都。
而且因为是给老国主送葬,他也不好把大军带进京都。
只是让军队驻扎在城外,自己带着一群死士入城。
白天一切顺利,舒明国主成功下葬。
之后就是新国主皇极国主赐宴,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才结束。
苏我虾夷没有办法离开,只能在自己的丰浦大臣府住一晚上。
夜半三惊无人时,街上只有打更的更夫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手中的梆子,按照固定路线巡视。
“嚓嚓嚓嚓……”忽然一阵急促而又密集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他很疑惑,大晚上的哪来的这种声音,就停下脚步伸长脖子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然后就看到一片阴影犹如巨大的虫子一般,在快速蠕动着朝他所在的方向而来。
“兵……兵乱?”这个老更夫也是经历过许多动乱的人,很清楚眼前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京都又要发生兵乱了,不知道哪个大人物的家要倒霉。
可现在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不管这些人是冲着谁去的,现在他要是不躲起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左右看了看,瞅见了一堵较为低矮的墙,马上以和年龄不相衬的动作冲到墙边。
双手一按墙头就跳了进去,然后蜷缩在墙角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嚓嚓嚓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就来到的耳边。
更夫吓浑身发抖,一动都不敢动。
在墙外,数千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沿着街道向着某个方向疾行,除了脚步声,没有任何其它声响。
等到脚步声渐渐消失,更夫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小心翼翼的趴在墙头往外看了一眼,发现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他顺着声音远去的方向望去,对京都他太熟悉了,看看方向就能大致猜到是哪个大人物的家。
这次也没有例外,他确实知道了那边是谁的家。
大臣苏我家族的族地所在。
这个事实让他更加的惧怕,这些兵深夜去苏我家的族地做什么?难道是帮他们打扫卫生吗?
只有一个可能……倭国要变天了。
更夫心中无比的恐惧,不行,我要赶紧回家让孩子们躲起来。
想到这里他鼓起勇气,用发软的腿勉强翻过墙头,连滚带爬的往自己家跑去。
苏我家族的族地,家主苏我虾夷房间的烛火始终亮着。
再次把过来请他去歇息的姬妾撵走,他扭头看了一眼摆在前方的一座华丽座钟,已经半夜十二点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今夜他总觉的心神不宁,一直无法睡下。
难道要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吗?
可是在倭奴国他一手遮天,谁能奈他何?
唐国军队?虽然实力很强,可也只是水师强,对方敢登陆作战他有把握给对方迎头痛击。
实在想不通之下,他只能认为是自己疑神疑鬼了。这会儿已经深夜,他也确实瞌睡,就准备躺下睡觉。
刚把外衣脱掉,陡然听到外面传来喊杀声。
“杀,杀死苏我虾夷老贼。”
“啊……”
“快拦住他们。”
听到剧烈的厮杀声和接连的惨叫声,苏我虾夷心中一惊,连忙大喝道:“来人,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名侍者马上推门进来道:“已经派人去打探,尚未有消息传回。”
苏我虾夷怒道:“废物,在去探。”
“是。”那侍者连忙退出来一路狂奔去前面查看情况。
苏我虾夷在屋中急的团团转,那种不祥的预感再次升起,且越来越强烈。
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真的有人趁着这个机会想起兵杀他。
不过他马上又冷笑起来,他岂能没想到这一招,早在许久之前就把家族打造成了防御堡垒。
宅院外修的有栅门,旁边就是兵器库,每个门都设有水槽、木钩等等。可以有效抵御敌人进攻,还能防范火攻。
在国主更替的敏感时期,他还把家族豢养的近千名死士全都调回来防守,不管谁都休想轻易攻打进来。
只要他能支撑一时半刻,城外的军队就能反应过来,到时候里应外合把逆贼都杀了。
很快一名浑身染血的侍者跌跌撞撞的跑进来,大叫道:“家主不好了,山背大王兄和中臣镰足已经攻破大门,杀进来了。”
苏我虾夷大惊,道:“怎么可能,大门牢固他们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攻进来?”
那侍者道:“是苏我石川麻吕,他从里面打开了大门放敌人进来的。”
“啊?”苏我虾夷踉踉跄跄的后退三四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背叛家族,为什么要背叛家族。”
那侍者催促道:“家主请您尽快从密道移步别院,重整兵力讨伐这群逆贼。”
“密道?呵呵……”苏我虾夷惨笑道:“石川麻吕都反叛了,哪还有什么密道可言。”
“那怎么办?”侍者着急的道。
苏我虾夷毕竟是掌权几十年的人,气度还是有的,很快就稳住了情绪,沉声道:
“走,去前面,我倒要问问石川麻吕是怎么想的,敢背叛家族。”
“啊。这……是,我为您引路。”侍者慌忙说道。
苏我虾夷拿起自己的刀紧随其后。
一路上不停的有败退的残兵试图往里面跑,但见到苏我虾夷后又都踉踉跄跄的跟了上来。
还没等他走到前院,就见到家族死士边战边退,很快就进入了中门。
这些死士见到他这个家主出现犹如见到了主心骨,士气大振,居然一时僵持了下来。
苏我虾夷来到阵前,大喝一声:“住手。”
正所谓老虎垂暮余威犹在,正在厮杀的双方还真的停了下来。
他扫视了一周,再次喝道:“山背大王兄皇子和苏我石川麻吕来见我。”
那群来敌相互看了一眼,最后有一个人扭头往前院跑去。
苏我虾夷没有下令反击,那些来犯的人也没有继续进攻,双方就这样诡异的平静下来。
没多久,山背大王兄和苏我石川麻吕两人就来到了这里。
山背大王兄行了一礼道:“拜见大臣阁下。”
苏我虾夷点点头以欣赏的语气说道:“不错,你比我想象的要有气魄,将来国主之位非你莫属。”
山背大王兄淡淡的道:“谢大臣阁下夸赞,愧不敢当。”
苏我虾夷并没有相信他的话,但也没有揭穿,而是道:
“大唐的野心绝不止于此,希望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将来不要让倭国的传承断绝在你的手上。”
山背大王兄表情变得慎重的起来,道:“谢大臣阁下提醒,我知道该怎么做。”
苏我虾夷没有在理他,而是转头看向苏我石川麻吕,表情变得愤怒起来,喝道:“石川麻吕,为何要背叛家族?”
苏我石川麻吕想起了被对方支配的恐惧,被吓得后退了一步,不过马上就想起现在的局势,鼓起勇气道:
“背叛家族的应该是你,从杀死叔父那天开始,你就已经不再是苏我家的家主,而是家贼,杀你不过是为了除贼。”
苏我虾夷踉跄的后退了一步,惨笑道:“哈哈,中原有句话叫作茧自缚,没想到我竟然因此而亡。”
“也好,我开启了苏我家族自相残杀的先河,那就用我的血来警示后人不要行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吧。”
山背大王兄怕夜长梦多,不欲多耽搁,大喝道:“我倭奴国今日这一切都是你苏我虾夷造成的。”
“要不是你怎么会有火烧兵库港的事情发生,我们又怎么会割让那么多土地给唐国。”
“你目无君主,欺下瞒上,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今天我们就要消灭你这个国贼,重振我倭国荣耀。”
“将士们,除贼,杀。”
那些士兵马上举起兵器朝苏我虾夷杀去。
苏我虾夷却毫不慌乱,说了句:“拦住他们。”然后转身就往卧室方向走去,留下双方兵士厮杀在一起。
回到卧室后苏我虾夷仔细端详了一遍房间内的一切,似乎想把它们牢牢记在心底。
在路过灯盏的时候,随手一摆刀鞘把灯碰倒在地,灯油洒落四溅,火苗也随着灯油蔓延开来。
一代权臣苏我虾夷在兵变之中自焚而亡,大唐和倭国之间的关系也进入了新的篇章。
不过这并不是结束,等待着两国的还有善后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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