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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断其生命线

    中山府以北六十里,天都县(今望都县)境内,一座状如蘑菇的山坳里,呼和声音响起,一支以牛车为主的车队,沿着山道迤逦而行,白雪皑皑的大地上,队伍拉出去老长,两边不时有骑兵来回奔驰着、吆喝着,让赶车的车夫,加快行军速度,车队前方,大金的五色军旗迎风飘扬。

    带队的金兵谋克耶律珍,本是辽国降将,是深受韶合器重的降将之一,一直负责为韶合的大军输送粮草。金兵习惯就地打粮,俗称“打谷草”,说穿了,就是以战养战。保州府地势平坦,素有河北粮仓之称,耶律珍很聪明,弄了一手“伙派”,就是让各府大户出面,按大军所需,实行摊派,由指定的大户轮流收缴上来,在规定的时间,耶律珍来运走。至于剩下的后续填补,他不考虑,那是大户的事情。实际上,到头来,还是从黎民百姓的身上往下扒,有点良心的,少扒点,遇上“周扒皮”,可就真正在“扒皮”了。

    这次韶合让耶律珍多运送五百石粮食,想着万一再来一场大雪阻断道路,粮食运不上来,可就不好办了,索性多运一些,反正都是这些大户摊派下去就行。但这样一来,多加了一百多辆牛车,几乎把望都周围村子里的牛车全部征完了。耶律珍还让望都知县派了一队乡兵护送,反正路不远,百十里地,两天时间,也就到了。

    耶律珍眯了眯眼,已是午后申时,太阳已经偏西,他决定提前扎营,队伍太长了,圈起来,是需要一定时间的,还是稳妥一点,明天早点上路,过午就能赶到大营。

    “大人,后面的斥候还没有回来。”亲军卫队长耶律宝回禀,这是他的亲弟弟,一直跟着他。

    “再等等,先扎营!”耶律珍没有在意,斥候巡查,时远时近,左近不会有什么人的。

    “前面的巡骑也还没有回报。”耶律宝又说道。

    “嗯?派一队人前去迎一下!”耶律珍倒是有点不安,前后都没有回报,不是一种巧合吧?

    很快,耶律珍不淡定了,落后的牛车有十几辆没有跟上来,路不好走,拉开了些距离的情况,倒也常见,派人催一催,也就跟了上来,或者大队停下来等一等,也是常有的事。可今天,蹊跷了,大队人马停下准备扎营小半个时辰了,还没有跟上来。

    耶律珍很快下令道:“阿宝,你带五十人去后面看看,术颌,你带五十人去前面,有情况,马上回来禀报。”二人领命,吆喝着各自部属,上马疾驰而去。

    耶律珍这次只带了三百金兵,加上望都派出的二百辅兵,剩下的,就是车把式,那不能算的。战兵拢共不过五百出头的样子,可真正能打的,就是自己的三百人。按以往来说足够了,这三百人,要是野战,那能追兔子似的撵着上千宋军满山跑。

    梁景这次出动了集训抽调的五百精锐,另外,让言博奇组织了一千人的运粮队,一百辆大车,让周正率一千宋军在城外十里设伏接应,宋琦留守中山。

    梁景细致缜密地筹划了这次行动的所有细节,高仕举率一百人断其后路,何方率一百人取其前阵,梁景直率二百人攻其中路,刘汝能率斥候,带领剩下的一百人撒在外围,捕捉漏网之鱼。梁景明白,这次行动成功了,才能在中山真正站住脚,所以,不容有失。

    行动从高仕举的“剜肉战术”开始。高仕举屠夫出身,其父一直想让他从文出仕,无奈这小子天生杀猪的料,从十五岁就开始操刀营生,第一年,就在本地杀出了名堂,不是杀猪,而是杀人,持刀击杀了夜入其家的盗贼,而自己毫发无损。等巡检司到来,更了不得,这人居然是海捕文书悬赏缉捕的一名大盗。高仕举一杀成名,其父索性找了个师傅,悉心传授功夫,禁军招军,其父又花了一大笔钱,把他送进军中,一直到跟随赵子明护送赵构出京,

    高仕举的损招很多,他充分利用曲折蜿蜒的地势,隐蔽接近,先把落在后面的金兵悄悄地抹杀,示意赶车的车夫不许声张,拉着牛车转向离开大路,不知不觉,已经得手了十几辆大车,等押车的五十夫长感觉到不对劲儿的时候,高仕举已经剁掉了整个队伍的大半截尾巴。

    三十多人的押后金兵,在如狼似虎的一百精锐面前,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全部在第一轮的箭雨下毙命。高仕举马上下令打扫战场,掩盖痕迹。出人意料的是,不少车夫知道是中山府的宋军后,主动要求帮忙,倒是省了不少功夫。高仕举遂留下十人小队看护,随即带领其余人在前面小路设伏,准备吃掉前来查看之敌。

    何方收拾金兵前阵人马,倒是比较轻松,一来没有大车,二来金兵确实是松懈,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有伏击圈。护送运粮,都知道是一趟肥差,出门一趟,虽然辛苦一些,但比起战场上刀兵相见,以命相搏,还是安全的,况且油水很足啊。所以,一路上金兵哨探并没有认真侦探,倒不是金兵大意,实在是以往宋军被吓破胆,金兵不找麻烦就烧高香了,有谁敢出来捋虎须。

    赵构的近卫亲军就这一点好,干什么都一丝不苟,不管战斗场面是大是小,前期准备都是精心布置,主攻、掩护、外围包抄、突击等等一样不少,何方一百人的伏击圈,就布置了三层。

    战斗在何方的第一支弩箭射出的时候突然展开,一轮箭雨,金兵像下饺子一样跌下马来,不等金兵反应过来,地面上的积雪被忽然掀起,二十多人从道路两旁埋伏的地窝子了一下蹦出来,阴森森的斩马刀已经抄在手里杀将过来。

    金兵同样反应不慢,一看阵仗,就判定不是马贼,而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之士。金兵队将一声唿哨,立刻分兵,后面两骑拨马就跑,这是要回去报信,余下金兵发一声喊,直冲上来,毫不退缩,能做到金兵斥候,自是军中好手才行。

    但有心算无心,金兵一上来就吃了大亏,加上人数不占优势,很快局面就被何方控制,三十二骑金兵,包括想逃走的两名金兵,全部被格杀。何方下令马上打扫战场,留下五人收拢马匹,掩盖痕迹,剩下人马,分成两队,一队马上换装,披上金兵的皮袍,打着金兵的旗帜,翻身向后杀了回去。另外一队,错后片刻,尾随紧跟。

    梁景一直在等待一个最好的时机,那就是金兵把所有车辆集中起来,但还没有结寨的时候,这个时候,大车有的落了套,有点还在圈拢,虽然比较混乱,但大部分车马已经集中起来,金兵也比较集中,都在呵斥着车夫尽快落套解缰,利用大车布防,耶律珍这一次,还有不少挽马大车,人喊马嘶牛叫,显得整个营地乱哄哄的。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梁景看准了时机,率领人马一头扎了出来,打前的,全部是梁景带过来的近卫,三十人的马队一水的大枪平端,这种大枪宋军称之为“单钩”,尺长的枪尖侧开勾刃,比起大宋军卒的锥枪要长一些,冲起来形成的撞击力很大,加上锋利的枪尖,正是马上冲击的大杀器。

    耶律珍选择扎营的地点,地势平坦,积雪不厚,加上时间久了,部分地段已经露出深褐色的地皮,正有利于骑兵的提速冲击。

    “敌袭”——负责警戒的金兵第一时间发出警报,耶律珍唬得跳了起来,往远处一看,大喝一声:“上马!”

    金兵的反应不能说慢,只是梁景的攻击太快了,有点猝不及防。金兵刚刚上马列队,梁景的骑兵楔形的枪林,已经带着一股寒风压了上来,杀气透骨。金兵大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扑上来,犹如螳臂当车,怎么能挡住冲起来的骑兵马队,况且,闪烁着寒光的,又是一片枪林。

    “噗嗤、噗嗤”……枪尖狠狠扎在金兵的身上,都是透心而出。冲在最前面的梁景,大枪挑着一员金兵的尸体,狠狠撞在另一名金兵身上,巨大的冲力使得枪尖二次深深扎在金兵身上,成了穿糖葫芦。梁景手一松,丢掉大枪,单臂挥动,“秋月”入手,手腕一翻,“秋月”寒光闪过,或断头,或开胸,金兵的断臂残肢,伴随着迸射而出的鲜血,散落在雪地上,触目惊心。

    耶律珍兄弟俩死在梁景手上,一个狼牙棒被一刀削断,顺带着,半个身子没了,另外一个,大棍抡起来,还没有落下,“秋月”已经透胸而出。等两头的高世则和何方领兵兜过来,战斗更加毫无悬念,三百金兵全军覆没,宋军只有十几个人伤亡,大捷。二百多乡兵和一众车夫,根本就没有打算抵抗,这是规矩,只要不反抗,马贼也好,土匪也罢,不会为难他们,因为还要用得着,要不,这么多大车,谁来赶?

    尸体全部扔进山沟里,那里积雪厚,不容易发现,至于找到找不到,梁景不担心。赶上运气好,一夜大雪,什么也找不到,都掩盖的严严实实。梁景不敢大意,马上派人和周正联系,派人护送一些大车过来,有损坏的大车,车上的粮食要运回,就是坏了的大车,梁景也打算修修带回去,都是物资,自然是越多越好。

    简单统计了一下,梁景暗里兴奋,真是发财了,光粮食就足足有一千多辆,让梁景偷着乐的是,这里面还有五辆大车运载着附近州府孝敬韶合的金银珠宝,这是韶合早就下令办理的,本打算送给宗望,自己也留点,说不定收兵回去,还能升职。要说大宋朝也是很奇葩的,就连完颜宗翰、完颜宗望南下围困东京汴梁,两边打着仗,金兵会照会大宋皇帝“嗨,哥们,我们粮食不多了,给点?”大宋的官家就能下旨让户部送粮食过去,还是主管粮仓的小吏实在无颜面对这样的旨意,钥匙一挂,走人。谁爱去谁去,我们不伺候了,这他妈的是什么事儿啊?!

    上行下效,许多州府为了避免刀光之灾,也就默许了金兵的敲诈,实际上,这就是当着大宋的官,私下里,干着资敌的事儿,要是都像太原、中山一样,那金兵得什么时候才能攻到开府城下?

    所以,大金国两次南下,一定要大宋把太原、河间、中山割让给大金,无他,看看三地的位置,恰恰堵在金兵南下的西、中、东三路的咽喉要道,大金不傻,攻下每一座城,是不现实的,只要这三城到手,开封府的大门,就会永远敞开。

    等到周正领兵到来,一直忙活到后半夜,收拾的干干净净,梁景才最后率众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