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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3章 托付

    原本是想大概了解一下姜维此次的围剿情况,没想到竟是听到了邓艾的消息。

    冯君侯就禁不住与姜维多说了一些话,直到关将军悄无声息地进来,以眼神示意。

    冯君侯愣了一下,没有反应过来。

    关将军的眼神落到姜维身上,眉头一皱,然后再无声地做了一个口型。

    冯君侯这才一拍脑袋:

    “看我这记性,伯约是丞相派出去的,回来自当是及时回报丞相,我竟是疏忽了这一点。”

    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再晚一些时候,丞相怕是就要休息了,伯约不若趁着这个时候去见一见丞相?”

    姜维闻言,连忙起身抱拳说道:“末将遵命。”

    “走,我带你过去。”

    “岂敢有劳君侯,君侯只要派人领末将过去即可。”

    “无妨无妨,伯约剿灭的这支贼人,可算是关中最后一支魏贼,我正好也要向丞相请教关中时局的看法。”

    看着冯君侯热情地拉着姜维向丞相休养的院子方向而去,关将军眉头微微一皱。

    冯君侯自然看不到自己身后关将军的古怪神色,他领着姜维来到丞相屋子前求见。

    丞相果然没有歇下,直接就让两人入内。

    “末将姜维,拜见丞相。”

    姜维一进屋,就立刻对着丞相行大礼。

    “起来吧,又没有外人,没必要这般。”

    丞相的目光在冯永和姜维两人身上,欣喜之色溢于言表。

    “伯约何时归来?”

    “禀丞相,刚刚回来,在见过君侯之后,就过来见丞相了。”

    “好好好!”丞相连说了三声好,拍了拍榻边,高兴地说道,“过来,你们二人都过来。”

    “诺。”

    冯永与姜维两人走上前,一左一右分坐在榻前。

    丞相看着二人,越看心里越是高兴,开口问道:

    “伯约此行可还顺利?”

    姜维连忙答道:“托丞相的福,此战末将歼贼数千,俘近万人。”

    丞相看起来心情极好,略有些开玩笑地说道:

    “我有什么福能让你托的?能歼贼人,那是因为你自己的本事。”

    然后指了指冯永,“就如冯明文,他就从来不对我说这种话,他这一身本事,我可教不了。”

    “丞相,你夸伯约就夸伯约,偏偏还要提我作甚?”

    丞相爽朗一笑:“看到没有?他就不会跟我客气。”

    姜维在冯君侯面前都有些拘束,何曾敢在丞相面前学冯君侯这般模样。

    当下看着二人,脸上带着有些尴尬的笑容,下意识地扭了扭身子,似乎在椅子上有什么东西让他坐得不太舒服。

    “丞相说笑了,末将何德何能,敢与君侯相比?”

    “喛!”丞相摆了摆手,“论起镇抚朝野,供给军用,运筹帷幄,伯约你确实不如他多矣!”

    “明文有识人之能,可驱将破敌,乃将将之才,但论起亲自领兵临阵对决,战于两军之间,他可是万不如你。”

    然后他又指了指自己,叹息一声:

    “可惜我已经老啦,若不然……”

    冯永一听这话,连忙不顾失礼地截口道:

    “光禄勋(向朗)已至古稀之年,犹不服老,仍在皇家学院给诸学子教学,丞相连耳顺之年都未至,何以言老?”

    丞相不在意地笑笑:“向巨达生性豁达,不恋权势,今寄情于文学,潜心典籍,诱纳后进,吾岂能与之相比?”

    他举起一只手,然后向下压了压,示意冯永不要再安慰自己。

    “吾已至天命之年,还有什么看不开的?有一些话,吾一直想对你们说,只是苦于没有机会。现在趁着你二人都在,正好都说开了。”

    “丞相请讲。”

    丞相看向姜维:

    “伯约,你是第一个领军到达长安城下的,可我却没有让你攻城,反是派你去围堵贼人,你可知为何?”

    “丞相是欲让我多立些功劳。”

    丞相笑着摇了摇头:

    “首入长安城的功劳难不成不比歼贼万余更大?”

    姜维恭敬道:“末将有自知之明,知道那时未必能攻得下长安城。”

    那个时候,长安城还有一部分魏兵防守,更重要的是,长安城外还有众多的深沟壁垒。

    以姜维的兵力,而且又是从桥山远途而来,连个像样的辎重都没有,确实很难攻下长安。

    直到后来,在得知丞相正领着大军赶来,长安城的魏兵,这才主动退出长安,通过武关回荆州。

    丞相目光中带着赞许,然后不知想起了什么,又是叹息一声:

    “你能这般清醒,确实很难得。首入长安,乃是不世之功,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就迫不及待想办法进入长安城了。”

    “更别说兵临长安城下,却被我派往他处,只怕心里多是会有怨气。”

    姜维微微低下头,不语。

    为什么他在冯君侯面前一直保持着小心谨慎?

    就是因为他知道,即便丞相看重自己,但自己在军中资历实在是太浅了。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个降将的身份。

    若是自己第一个进入长安,那就意味着他把大汉军中的所有人都压着一头,到时候只怕是祸非福啊。

    丞相似是看出了姜维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

    “伯约,你敏于军事,又有胆略,最重要的,是你年纪尚轻,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的。”

    说着,丞相示意了一下冯永:

    “事实上,我不过是让冯明文陪我入城而已,你且问他这些日子有多少军中老人不愿意服他?”

    才刚把某位老长史搞下去的冯君侯眼神飘忽,不敢接话。

    “明文尚且不能让那些老人心服,更何况是你?”

    姜维低声道:“维非心蒙眼瞎之辈,又岂会不知丞相一片苦心?”

    在那种情况下,除了丞相与冯君侯,谁敢第一个抢先进入长安城,以后只怕都会招人嫉恨。

    “你能体谅,那自是最好不过。”丞相拍了拍姜维的肩膀,“我已经老啦!”

    丞相,你方才已经说过一次了,不必再强调这么多次……

    冯君侯的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有说话。

    “吾这辈子,追随先帝,辅佐天子,只为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今见旧都,然贼却未灭,凡事如是,难可逆见,吾唯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丞相再看向冯永,“我怕是撑不了多少时日了,有朝一日但凡我不在了,天子定会召你入朝辅政。”

    “你想要再像以前那样镇守一方,怕是不行的,亲自领兵上阵的机会,恐怕就会更少。”

    “到时候你与伯约二人,一内一外,须要精诚协作,共辅天子兴复汉室,以祭拜先帝之灵。”

    冯永与姜维默契地对视一眼,看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

    丞相这是,在托付后事?

    姜维嘴唇哆嗦了一下,突然猛地站起来,行大礼于丞相榻前:

    “丞相为兴复汉室鞠躬尽瘁,末将亦愿肝脑涂地,以继丞相之志!”

    冯君侯当场就是一怔。

    他定定地看着姜维,脸色颇有些复杂:

    伯约,要不要这么激动?

    再看看丞相一脸的欣慰,冯君侯嘴角一抽,缓缓地撩起衣袍,双手垫地,以额触手背,声情并茂地说道:

    “永定会竭尽全力,灭贼平乱,复汉家威信,还天下清晏,保百姓安宁!王师平定中原日,永必不忘告祭诸位矢志兴复汉室的先贤。”

    丞相伸出手,一手扶起一人,同时大笑:“好好好!”

    “汝等二人,千万莫要忘记今日之言。”

    “诺!”

    看到丞相精神有些过于亢奋,冯永不由地担心道:

    “丞相,今日你已经是耗费太多精力,不若暂且先歇息?”

    似乎是了了一件心事,丞相一脸的放松,点头应道:

    “吾确实有些累了,就依你之言。”

    扶着丞相躺下,冯永与姜维两人退出屋外,在门口时又相互看了一眼。

    “君侯,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姜维对着冯永拱手行了一礼。

    冯永连忙还礼:“伯约客气了,相互请教,互相指教。”

    虽然丞相并没有公开托付后事,但丞相后头肯定是要写密信给汉中的。

    历史上的五丈原之后,因为杨仪与魏延相争,伤了不少元气。

    而身为继承者的蒋琬费袆,能力不足以与丞相相比。

    最重要的,是蜀汉国力太过孱弱,所以姜维在近二十年的时间里,最多只能领万人偏师,骚扰陇西。

    冯永很清楚,在这个时间线上,他已经取代了蒋琬与费袆。

    同时只要假以时日,大汉的战争潜力,迟早会超过魏吴两国。

    大汉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数着米粒下锅的蜀汉。

    姜维在未来,也不是只能领偏师骚扰魏国刷存在感的将军。

    他将不用再有任何顾忌,领着数万乃至十万精锐大军,为大汉统一天下。

    亲手改变历史,改变历史人物的命运,让冯君侯不禁有些飘飘然。

    看向姜维的目光就不免有些灼灼。

    前来寻找冯君侯的关大将军,恰恰将这一幕全程看来眼里。

    阵前生死都面不改色的关大将军,听到两人说着“相互指教”的话,凤目不禁瞪得圆溜!

    再看到两人深情对视,关大将军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剑柄上。

    简直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前有张小四,后有姜伯约,世间对正室之恶,甚矣!

    “君侯!”

    一声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冯君侯对未来的畅想。

    他转头看去,不禁大吃一惊:

    “关将军,你的声音怎得变成这样?”

    明明以前很清朗来着?

    关将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板着脸,肃容道:

    “君侯,河东那边专门派人送了一个人过来。”

    “河东?”冯君侯眉头一挑,“那边可是出了什么事?”

    关将军摇头:“不知,我不认识来人,她只说要见你,其余的无论怎么问,都一概不答。”

    河东此时不但是关中的屏障,而且还是并州与关中之间的战略要地,冯君侯得知河东来人,哪敢怠慢?

    他对姜维说道:

    “伯约,吾有要事需要处理,怕是不能陪你。”

    姜维连忙道:“君侯请自便就是,维亦要回营去。”

    两人话别后,冯永又步履匆匆地回到处理事务的院子。

    谁料见到来人,他又是大为意外:

    “你是何人?”

    但见坐在厅内等候的,却是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

    此女看到冯永进来,起身款款行了一礼:

    “来人可是冯君侯?”

    “我就是。你是谁?”

    冯君侯疑惑地看着对方。

    女子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关将军。

    “无妨,吾之事,无不可对关将军言,你尽管直说就是。”

    女子闻言,犹豫了一下,这才低声道:

    “君侯可还记得洛阳城绝品居的糜十一郎乎?”

    冯君侯惊呼:“糜十一郎?!你是他派过来的?你竟是从洛阳而来?”

    “正是。”

    关将军目光一闪,再一次按住了剑柄。

    如果记得没错,糜家郎君,似乎也是个美男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冯君侯审视地看着对方,“先把你的面纱取下来。”

    地下工作者,隐姓埋名,肩负重任,立下功劳,无人知晓。

    但同时的,若是被敌人发觉,危害亦是极大。

    由不得冯君侯不小心谨慎。

    女子无奈,只得摘下面纱,露出一张颇有姿色的脸:“反魏复汉,八千女鬼乱天下。”

    冯君侯这才点了点头,能说出“反魏复汉”的人,基本不会是魏贼派来的。

    “糜十一郎让你带来了什么消息?”

    “曹叡带病东迁许昌,以避大汉军威。”

    “而且,”女子压低了声音,“曹叡到了许昌不久就死了。”

    冯君侯顿时失声叫道:“什么?此话当真?”

    司马懿虽然已经领兵退出了关中,但为了防止大汉继续向东,魏国在各个要道都布满了哨卡。

    可以说,现在汉魏战火尚未完全停止,双方都在竭力封锁边境,以防细作传递消息。

    反而是许昌往南几乎可以说得上是一马平川,没有太多的关卡,消息能更容易地传到吴国去。

    “十有八九不假,因为曹叡离开洛阳时就已经病重,基本不会活得过这个冬日。”

    她离开洛阳时,曹叡病死的消息还没传到洛阳。

    这个消息,是糜十一郎不惜暴露隐秘渡口,也要派人追上她,让她带回来的。

    “其实早两日,就已经有人在传言,说曹叡已死,只是消息太过杂乱,我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前,也不敢下定论。”

    “如今看来,这个传言,应当就是真的了。”

    掐指一算,曹叡至少比历史上早死了一年多的时间。

    冯永再看向女子:“糜十一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