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之风,山高水长中
徐长安在大理寺的牢狱里,每日便是坐着发呆,他也不和人交流,只是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
他没有柴薪桐的学识,也没有教导天下,改变天下人思想宏愿。不过,这儿的大多囚犯都是当初柴薪桐的学生,他们都听说了徐长安和柴薪桐的关系,在牢里他们都一口一个先生的叫着。
徐长安没办法阻止他们,应该这么说,他懒得去阻止。
阵阵尖细的声音拖曳得老长,传到了徐长安的耳朵里。
大牢外想起了宣旨的声音,徐长安没有在意,反正这旨意不是对他所宣。
不一会儿,便有一群太监来到了徐长安的监牢前。徐长安凝神一看,原来来的是老熟人了,当年在越州城为了立功险些害了他的郝连英。
如今的郝连英比起两年前稍微胖了一些,脸上的褶子肉堆叠了起来,脸也比起之前白了不少。
他看到徐长安,先是尴尬一笑,随后让人打开了牢狱大门,对着徐长安说道:“小侯爷,两年一别,没想到再见,却是在这儿相见。”
两年前的事,徐长安早已淡忘,如今看到郝连英,只觉得世事变幻无常。
“看来公公过得颇为不错。”
郝连英淡淡一笑回道:“这两年,在浣衣局做掌印太监,也还清闲,没啥大事。人呐,想的一旦少了,便容易胖。”
徐长安听到这话,不解其意,还以为郝连英还在因为当年之事有些埋怨。
“郝公公,其实有些时候,平淡安然也不错……”
徐长安话还没说完,郝连英急忙说道:“小侯爷,您误会了。老奴啊,得感谢你。若是没有那一档子事,我怎么会知道原来当初拥有的一切皆是虚幻,女人跑了,还带了我的银两。从那一天起,我便看透了,我一个阉人,追求那些干什么,还不如好好的过一下日子。”
徐长安看着他的模样,看到了他眼中的释然还有平淡,也为这位老太监感到高兴。
“咱家啊,如今没啥心理压力,在城东一角开办了一个私塾,念不起书的孩子都可以去。”
徐长安听到这话,也由衷的为他感到高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得了,咱家来啊,是有事儿要办。”郝连英叹了一口气,随后说道。
“您呐,若是有什么冤屈,那就说出来,没必要认罪。您的为人老奴还是清楚的,当初能够为了诺言用生命守护别人的人,绝对不是一个嗜杀之徒。”
徐长安看着他一笑,摇了摇头。
“真相没那么重要的了,公公此番前来,应该不止是为了劝说我的吧?”
“哎!”郝连英再度叹了一口气,赶
紧说道:“当然不是,之前呐,听说您自个儿认了罪。所以那些人要搞的什么公车上书也便停了下来。但如今,迟迟不判决,那群人鼓动百姓,开始施压了。所以,圣皇……”
徐长安看了一眼窗外,眼中全是淡然。
“所以陛下的意思,是来让老奴送来几件新衣裳。您是小侯爷,就算是上路,也得讲究,也得体面。而且,你的事儿,用的都是皇子之礼。”
“有劳公公了。”徐长安没有回头,他一早就知道,自己若是认了罪,结局必然是死。杀害朝廷命官,此事只要自己承认了,哪怕有一百个理由,也逃不过一死。
不过,他选择了认罪,不就是想一死么?
郝连英摇摇头,他一直希望徐长安能够反悔,能够翻供,可现在看来,他是打定了主意,一心求死。
“小崔子,进来侍奉大人更衣。”说完之后,他便走了出去。
一个小太监走了进来,手上端着的是为他新做的侯爷服饰,他身为侯爷,自然不能去那大柳树刑场。一般来说,大官或者贵胄都不会去刑场,都是为了留一个体面。
男的一般是毒酒,女的都是三尺白绫。
小太监端着新衣服,徐长安没有看他,他知道属于自己的毒酒就会来了,徐长安淡淡的说道:“放着吧,不用你侍候。”
小太监站在了徐长安的背后,咬了咬牙喊道:“徐大哥。”
徐长安听到这声音,猛然转头,看到了穿着小太监服饰的崔巍。
“你……”
“是我,徐大哥,我找人混进来的。”崔巍看着徐长安,眼中充满了泪光。
“你来这儿干什么”
崔巍听到徐长安这么问,想起了自己的目的,便急忙将自己是如何获得信件,还有信上的内容说了一遍。
他原本以为,徐长安会愤怒,会不甘,会有抱怨。
可让崔巍没有想到的是,徐长安的眼中只是有了一丝惊讶,随后便恢复了淡然。
“徐大哥,你不愤怒吗?”
徐长安看着他,微微笑道:“有什么好愤怒的,我本来就知道这事儿不是我做的。”
“那你可以出狱了啊?”
崔巍毕竟年纪还小,有些天真的想把徐长安救出来。
徐长安蹲了先来,抱着他的双臂,认真的说道:“崔巍,你觉得这个世间好么?”
崔巍点了点头,虽然他吃过不少苦,受过不少难,但他依旧认为这个世间很好。
有恶人,有坏人;有悲有喜,有笑有哭。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间,它承载着太多人的记忆,太多人的生活。也只有这样,这个世间才会显得多姿多
彩。
“当然好啦,现在大多人都能活下来,有苦有乐,而又不至于活不下去,这便是好的。”
徐长安笑着,摩挲着他的脑袋说道:“人世间那么好,我本来舍不得的。”
“什么舍不得?”崔巍睁大了眼睛,有些不明所以。
徐长安没有管他,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假如啊……我说的是假如……”
徐长安说着,抬起了头,脸迎向了窗口。
崔巍突然觉得,徐长安的身上渡上了一层光。
……
崔巍换下的衣服,程白衣和程白礼找了几遍,都没有发现其它的东西。
程白衣想了想,便把衣服丢在了房间一角。
程白衣最近对梅若兰体贴入微,一直照顾着梅若兰的情绪。自打知道父亲死了之后,梅若兰第一次知道了有人疼爱的感觉。
她突然发现自己渐渐的依赖上了程白衣,一想到程白衣,脸便有些发烫。
这些日子,身为千金大小姐的她学会了洗衣、做饭,贤妻良母会的,在这段时间内她都学会了。
看得程白衣和程白礼离开,她便熟稔的走进了程白衣的房间,帮他收拾脏衣服。
突然,她瞥到了墙角崔巍的衣服。
梅若兰看到他墙角的衣服便走了过去,将其拿在了手中,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这衣服的料子她熟悉,但怎么摸起来要厚实一些。而且这种衣服向来都是用一层料子,没有用两层料子做衣服的说法。
梅若兰将先前崔巍的衣服拆开,发现了一方丝绢。
她看到了丝绢上的内容,顿时如遭雷击,呆在原地。
程白衣和程白礼找遍了这衣服,他们也发现这衣服有夹层,但揉了揉,没发现纸张。对衣服布料不熟悉的他们,加上崔巍痛痛快快的脱了衣服,两人便没有拆开来开。
他们一直以为这信定然是用纸所写,而且崔巍肯定找了其它人送来长安,便不在意。
可他们怎么都没想到,这封信,梅临开用丝绢所写。 梅若兰看到丝绢上自己熟悉的字据,终于知晓了一切。
最终,她咬咬牙,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原来,梅安泰不是她哥哥。原来,父亲已经察觉到了龙姨和夫子庙的勾结,要嫁祸给徐长安;原来……
这段时间,他自然知道程白衣属于夫子庙。
梅若兰重重的将衣服摔在地上,踢翻了盆,跑了出去。
……
这一日,刑部大门前的鸣冤鼓再度被人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