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日已远,窗下尘满琴。
坐对一樽酒,恨多无力斟。
——节选自《缺题》刘禹锡〔唐代〕
……
“又要实战练兵,又不能暴露兵力,该如何做呢?”白复冥思苦想。
白复将呼延铁衣、尉迟骠骑等将领找来。
借着这次永宁大捷,白复提拔了荔非戍堡、斛律冲、侯莫酋、元神虬、达奚野、贺兰柱擎、尚西陲等一大批原安西北庭的低阶将领,这些将领都是安西北庭的老兵,跟随高仙芝、封常清远征西域,战功显赫。
但跟尉迟骠骑类似,这类将领本事大,脾气臭,性格犟,桀骜不驯。
李嗣业、段秀实、荔非元礼等将领调离后,后任的高层将领不喜这些人,一步步将其降职、边缘化。
数月练兵,这些将领丰富的实战经验,卓越的作战指挥能力,让白复赞叹不已,再次启用这批将领。
白复让这批老将作为陕州乡勇的指挥官,利用其丰富经验,把乡勇快速训练成合格的战士。
俗话说,士为知己者死。
这批老将再次被拔擢,重新焕发了生机,仿佛换了一个人,每日精神抖擞,干劲十足。
白复召集会议,众将领众说纷纭。
有人建议,去陕州北部的大山中练兵,把村落里的壮年男丁组织起来,一边农耕一边训练。
或有人建议,长途奔袭,深入叛军区域,转守为攻;更有人建议,化整为零,扮作马匪,直接袭击叛军……
“集思广益,独断专行!”这是李光弼对白复的忠告。
……
这日天气甚好,北风渐止,冬日暖阳,和煦温暖。将士们把被褥拿到阳光下晾晒。
晒完的被褥晚上盖起来,会有阳光的味道——那是战乱之前,晒谷场上、田间地头,岁月静好、云卷云舒的味道。
哨兵来报,营门口有数十名江湖侠客,递上拜帖,说是白将军的故旧。
白复取过拜帖一看,笑道:“说曹操,曹操到。”
白复放下手中的军报,亲自到营门口迎接。
数十名侠客强弓劲弩、鲜衣怒马,威风凛凛。
大冬天里,为首之人手里依然拿着一把折扇,轻摇折扇,潇洒不输王侯。正是河北清河虎兕寨的二当家李萼。
白复一拱手,笑道:“二哥,等你多时,你咋才来?”
李萼笑道:“礼物备齐了,才敢来。”
两人一个熊抱,哈哈大笑。
入到帐中,李萼赞叹不已,道:“复哥儿,你这军营戒备森严,井然有序,足见兄弟治军有方。”
白复道:“如今百废待兴,诚邀二哥前来助阵。”
李萼道:“我也正有此意。见你信后,马不停蹄赶来。”
白复道:“新军需要实战演练。陕州距叛军前线尚有一段距离。三军将士憋在营地里,一身本领无处施展。
更麻烦的是,朝廷给河北道唐军的指令是:原地据城防守。倘若我一意孤行,主动出击,不但得不到周围驻军的支持,还会被人掣肘。”
白复把永宁大捷后,陕州官场和军界微妙的关系告知李萼。
李萼智慧过人,一听便明。
李萼道:“既然如此,你有何打算?”
白复道:“我想把安西骑兵和陕州新兵化整为零,伪装成河北义军,在河北道和河南道的交界处,伏击叛军的辎重粮草。
一方面通过实战锻炼队伍,一方面断其粮道,令叛军首尾难顾。
抢来的粮饷,我想通过河北义军,赈济给河北和河南两道的百姓。”
李萼把折扇一张,笑道:“复哥儿,咱哥俩不谋而合。这次随我来的,除了你熟悉的河北义军首领,还有河南道的义军首领。
最近,我们一直在相州、滑州一带夜袭叛军,消灭叛军的小股巡逻队伍和斥候。
有了正规唐军的协助,我们就无惧叛军骑兵,保管可将叛军压缩在城池里,切断他们的运粮路线。”
白复一拍大腿,道:“好,我会派出十五队精锐步骑,每队两百人,由你统一指挥。
行军路线、沿途食宿安全,还要义军协助。”
说到此处,李萼眉头一拧,道:“调兵出营,长途奔袭,可需兵部调令?”
白复道:“我已将此事禀报给光弼将军,他把调兵虎符交给了我。”
李萼微微一笑,把折扇一合,轻描淡写道:“听说你麾下将领大都是安西北庭的精锐老兵,他们能听我这个布衣的指挥?
要不,你也给我支金批令箭,违令者斩立决?”
白复狡黠一笑,道:“关张两位将军当初也不服诸葛丞相,我好像没听说,刘皇叔给过卧龙先生金批令箭?”
李萼哈哈大笑,再不提这个话题。
……
接下来的日子,唐军将领和义军首领密切协商,拟定了详细而周密的作战计划。
白复为这次特遣行动定下名称:“狼牙!”
双方磨合三日后,李萼率领尉迟骠骑、荔非戍堡、斛律冲、侯莫酋、元神虬、达奚野、贺兰柱擎、尚西陲、唐欢、岳虎竹、裴破空等三千精锐步骑,前往相州、滑州一带。
十日后,捷报传来,十五支特遣队分成多路,伏击了河北道至河南道叛军的运粮补给车队,袭击了叛军在相州、滑州官道上设立的军辎转运站、碉楼、戍堡……
有了安西北庭铁骑的支援,河北义军敢于硬撼燕军骑兵,导致小股叛军不敢出营,大队叛军夜间不敢会战。
这一系列辉煌的游击战绩,也给安西北庭行营带来了丰厚的物资回报。战利品源源不断地运抵安西北庭行营。
白复将全部粮食送给藏匿在陕州大山里的百姓。精选出一部分战马和军辎,运抵光弼将军的朔方军大营。剩余粮饷和物资,交给军辎官,按需分给三军各营将士。
几场仗打下来,安西北庭行营赚的盘满钵满,马匹武器、粮草军辎堆积如山。
未能参战的三军将士嗷嗷叫唤,天天守在白复帐外,请缨出战。
一个月以后,白复将十五支特遣队调回,重新轮换一批战将人马,继续化整为零、以战代练,以战养战,攻击叛军的补给线。
……
朔方军大营,日夜灯火通明。
李光弼将两卷文书摊在帅案上。左边是安西北庭行营的密报,右边是朔方军前线斥候的军情细报。
两项战报对比,安西北庭行营先遣队骄人的战绩,让李光弼心怀大慰。
他一捋虎髯,双挑拇指,暗赞白复。
这一日,李光弼心血来潮,率领五百亲兵队,不带仪仗,不打招呼,直奔陕州。
李光弼的亲兵队横穿卫伯玉和李忠臣的防区,只看见唐军斥候在远处侦查,并未遇见大股唐军上前拦截。
李光弼暗暗叹气,这卫伯玉和李忠臣也算名将,却自诩防区远离叛军前线,戒备松懈。
到了黄昏时分,寒风凌冽,阴云密布,雪粒在寒风中打着旋儿,冰碴扑在脸上,刺拉拉地疼。
“下雪啦。”
众将领禁不住缩了缩脖子,立起领口,掀下帽檐,避免冷风倒灌入脖颈。
这样的天气,连野狼都不愿觅食,蛇鼠都躲在地洞。
然而,一进安西北庭行营的防区,李光弼一行立刻有汗毛倒竖之感。虽然没见到一名斥候,但一望无际的荒原上,无处不弥漫着肃杀之气。
草木皆兵,隐隐绰绰,让众将惴惴不安。
亲兵校尉赶忙上前,轻声道:“大帅,要不还是放出信鸽,跟安西北庭行营打个招呼吧?”
李光弼眼睛眯成一条缝,环视四周,道:“不用。伏兵没有马匹。传我军令,全军疾驰,甩开草丛里的伏兵。”
一声令下,五百铁骑策马疾驰。
灌木丛中,突然快速闪出数十名身影,全身装束与草色、土地混为一色,若不是快速移动,根本分辨不出。
李光弼得意一笑,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忽听亲兵们惊呼,李光弼侧脸一瞥,只见左右两侧,百步之外的灌木丛中,有数百名似人似兽的身影,像猴猿一样,弓着背,四足着地,尾随而来。
速度之快,不啻烈马!
李光弼错愕:“草丛中的伏兵若不是安西北庭设防的士兵,会是何方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