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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五十三章 风餐露宿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从军行》杨炯(唐)

    ……

    出了洛阳,斥候们跟随粟特商队沿着黄河,一路东行。在汴州(今河南开封)和濮州(今河南py)之间,孤鹰小队与商队分道扬镳。

    按照李光弼将军推断,史思明大军南下,滑州、汴州和怀州很可能会成为首战目标。

    孤鹰小队的任务就是在汴州和濮州之间巡逻,侦查叛军异动。

    与商队分离后,斥候一人双马,唯有骆驼儿依然赶着五匹骆驼。白复颇为诧异,问道:“咱们是斥候,不是讲究来去如风吗?带着骆驼会不会影响行军速度?”

    铁锤笑道:“咱们斥候的马匹都是战马,一匹爆发力惊人,用于短距离冲杀,另一匹以耐力见长,用于长途奔袭。但这两种战马都不适合长距离负重。

    战争还不知何时爆发,我们需要长期在野外生存。有了骆驼,咱们的辎重给养就可以靠骆驼载运。”

    白复继续问道:“那为何不用负重能力强的马匹拉拽马车,这样能多装些辎重。”

    秀才道:“斥候行军,很多时候走的都是羊肠小道,道路泥泞崎岖,马车走不了。”

    白复恍然大悟。

    骆驼儿也笑了,翁声道:“我骑的这匹白骆驼,一旦奔跑起来,快愈烈马,速度一点儿也不比咱们的战马差。只不过它性子懒,不到危机关头,都是慢腾腾走。”

    ……

    起初和粟特商队行进时,大家同吃同住,倒并无不妥。分离后的野外宿营,斥候与众不同之处便显露出来。

    埋锅造饭时,白复发现铁锤选择的地点都比较讲究。首先要靠近水源,而且一定是流动的清洁水源。

    如果水源附近有鼠兔洞穴,铁锤就不会象寻常野炊一样,堆土为灶,而是象挖地道一般,挖出一个坑洞,与鼠兔洞穴连在一起。

    点燃柴火时,骆驼儿用风囊吹鼓,将炊烟撵入地道。鼠兔地道如地下城邦,四通八达,一旦炊烟进入地道,要么畿不可见,要么出现在极远之处,保证炊烟不会袅袅升起,暴露斥候位置。

    偶有野兔受不了烟熏,从地洞窜出时,猞猁儿连珠箭发。射杀后,猞猁儿的猎犬将野兔叼给铁锤,洗剥干净,给大伙添个荤菜。

    进食完毕,斥候们会将灶台灰烬、食物残余全部都用沙土掩埋,不让人看出埋锅造饭的痕迹。

    秀才一边啃兔腿,一边对白复嘟哝道:“为了隐蔽,许多斥候都不敢生明火,只能就着凉水啃干饼子和炒米。时间一长,野外生存如同受刑,身体消瘦无力不说,有时候还会跑肚拉稀,腹痛下痢。

    唯有跟着锤班,外出巡逻如同架鹰狩猎,踏青赏花,田园风光,好不快活。”

    铁锤扎营时,绝山依谷,尽量选择在高处向阳的地方扎营。在高处时,视野开阔,便于防守。处阳面,营地相对干燥、温暖、舒适,不易生病。

    骆驼儿从驼背上卸下辎重,斥候各自搭自己的帐篷。孤鹰小队的斥候皆不愿睡大帐篷,喜欢独处。

    白复忙活了好一阵,才把自己的帐篷搭好。抬头一望,发现猞猁儿不知何时消失了。

    白复问秀才,秀才笑而不答,举起一面红旗插在地上,只听‘嗖’一声,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飞来,钉在旗杆上。

    秀才这才回道:“猞猁儿是狙击手,永远是和我们分开隐蔽的。一方面在远处警戒;另一方面,一旦我们出事,猞猁儿能及时撤离,将军情及时上报,保证消息不至断绝。”

    一天下来,白复受益匪浅,心道:“这些斥候经验,哪一本兵书也没写过,不亲身经历,几如白痴。”

    事实确实如此,白复当晚第一次与斥候们野外露营,就被队友歧视。

    原来,当天夜里天气转寒,铁锤让大家在地上垫张毯子,以防着凉。其他斥候队员都是羊皮毯、羊皮袄,唯有白复取出一张熊皮毯垫在地上,盖得是雪貂皮大氅。

    鹰眼看了,忍不住跟铁锤嘟哝了几句。其他队员虽然没说啥,但从彼此的眼神中,白复还是读出了一种含义——这位贵介公子哥,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

    斥候都是三角帐篷,仅供一人居住。帐篷外大风呼啸,帐内却温暖如春。

    白复躺在熊皮毯上,熊皮厚实暖和,完全感受不到地面冰凉、碎石硌背。

    说也奇怪,野外露营的条件当然比不了巴蜀会馆里的雕花大床、轻纱帷帐、蜀锦缎被,香薰暖炉……可白复就是感到舒服自在。

    睢阳之围后,白复常常梦见张巡、许远、南霁云、雷万春等战友,醒来后,泪流满面。

    有时兵戈铁马,血腥杀戮,也会让白复从梦中惊醒。醒后白复惊魂未定,气喘不止,久久不能平息。

    此地此夜,帐篷外马匹的嘶鸣,狼群的呜嚎,虫鸣枭啼,反倒让白复有种莫名的安全感和归属感。

    白复将头枕在双臂上,望着帐篷顶,思考着下一步的策略,不知不觉进入梦香。

    ……

    一觉醒来,天已微亮。白复走出帐篷,只觉空气清凉,沁人心脾,让人头脑醒爽。

    骆驼儿和秀才昨晚轮流值夜,还在睡,鹰眼和独狼已经起来了。

    鹰眼将海东青放了出去,两只猎鹰在天空翱翔,不时变换飞行姿态,在天空中画出各种图案。

    鹰眼对铁锤道:“锤班,方圆十里,安全!”

    收到讯息,铁锤开始生火做饭。他将两只剥了皮的狼洗漱干净,扔进锅里。再放入秘制调料包,文火慢炖。

    收拾妥当后,铁锤坐到白复身边。

    白复道:“锤班,这狼是您昨晚猎杀的?”

    铁锤摇摇头,笑道:“我哪儿起得来。我昨晚呼噜打的震天响,你没听见?

    猞猁儿在咱们营地外布下了三匝儿捕兽夹,今早收夹时,抓了两只。还有一只咬断自己的腿跑了,这是个狠家伙。”

    不一会,狼肉炖好了,香气四溢。铁锤递给每人一个岩盐雕成的碗,用狼肉一擦碗壁,如蘸盐巴。

    在辛香调料和盐巴的加持下,平日腥膻微酸的狼肉,竟如羊肉般鲜美可口。

    吃完狼肉,再喝狼汤。

    汤内洒点野菜末儿。乳白色的汤汁上,点缀着绿色菜花,令人食指大动。就着狼汤,吃着烙饼,不一会浑身冒汗,精神抖擞。

    铁锤对白复道:“俗话说,早吃干粮饱一天。军情紧急,变化无常,斥候作息不定,有了上顿不一定有下顿。所以一有机会吃饭,一定尽可能吃饱。”

    秀才所言不虚。

    白复这才领教到铁锤的烹调魅力。如果说黄震的菜肴像巴山蜀水一般钟毓灵秀、淋漓尽致,铁锤的野炊就是塞外大漠,风光迤逦,天高草阔。

    一顿美味能改善人与人的关系,昨天对白复略有微词的鹰眼也神情缓和,主动跟白复交流了两句,将一串儿肥美的狼肝递给白复。

    唯有独狼,形只影单,寂寥依旧。

    他不吃狼肉,一个人抱膝坐在远处巨石上,眺望着渐渐淡入天际的启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