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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皇室手段

    江南有丹桔,经冬犹绿林。

    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佳客,奈何阻重深。

    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感遇·其二》张九龄

    ……

    宴会结束,众宾客散去。

    李俅代表庆王,在府邸门口,将最后一位贵宾送上马车。

    李俅安排大管家处理宴会收尾事宜,自己则走到内书房,探视父王。

    庆王李琮今晚喝了不少,有些微醺。喝完醒酒汤,正半躺在榻上眯着眼休息。李俅见此,掩上房门,正要悄悄推出。

    庆王李琮听到脚步,道:“可是俅儿?”

    李俅躬身一鞠,道:“正是孩儿,怕是打扰到父王休息了。”

    两位侍女将庆王李琮从榻上扶起。庆王李琮揉了揉太阳穴,道:“无妨,进来吧。”

    李俅这才迈入房内,跪坐在庆王李琮面前。侍女给两人端上参茶。

    见李俅有话要说,庆王李琮让侍女和仆从退下。此时,书房内仅有父子二人。

    李俅问道:“父王,孩儿有一事不明,还请父王指点。”

    庆王李琮没有抬头,喝了口参茶道:“可是问白复?”

    李俅道:“父王,白复或许是个人才,但此人当街与李相之子冲突。李相为此剥夺白复武举的资格,且利用白复构陷太子。白李两人已经解下仇怨。李相乃是父王在朝堂上最大的支持,为了白复而开罪李相,实属……”李俅琢磨用词,不敢直接说下去。

    庆王李琮眉头一挑,道:“实属不智是吗?”

    李俅赶忙扣头,道:“父王明鉴,孩儿不敢。只是觉得这桩买卖不划算。”

    庆王李琮冷笑道:“你刚才说,李相是咱们最大的支持?哼,我看他是在添乱!他不推荐本王还好,推荐反帮倒忙。当下形势,他举荐哪位皇子,那人就会提前退出夺嫡之争。”

    李俅不解。

    庆王李琮控制了一下情绪,徐徐道来:“朝局如同棋局,落子前,要多看几步。当年李林甫初登相位,就试图推举寿王李瑁入主东宫。此举犯了圣上的忌讳,因此圣上虽然宠爱武惠妃,但最终也没立李瑁为太子。

    今日,李相为百官之首,独揽大权近二十年,朝中五品以上官员大部分出其门下。权倾朝野,无可复加。若再有拥立之功,岂不一步登天?倘若怀有异心,随时可扶持东宫上位。相权倘若大到凌驾皇权的地步,必触碰到圣上的逆鳞。你皇爷爷岂能袖手?”

    李俅问道:“李相心机深沉,这一点他想不到吗?”

    庆王李琮摇头叹道:“唉,他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面对这个现实。为相二十年,他把太子得罪的狠了。倘若不扳倒太子,一旦你三叔登基,他晚节不保,李家难逃被夷三族之祸。”

    李俅问道:“李相为何不与太子和解?”

    庆王李琮道:“当年他拥立寿王李瑁,已经和你三叔结下梁子。即使改换门庭,也难得太子信任。更何况,只有不断攻击太子,与太子交恶,他的相位才能稳固。

    你想想看,李相虽然也有些才能和手段,但他的才学和人望难道比得上张九龄、姚崇、宋璟这些名相?可圣上一朝,唯有他稳居相位,政坛长青。为何?此前诸相皆以太子为国之根本,恭敬顺服。既听命圣上,又辅佐储君。唯有李相,揣摩出你皇爷爷的心思。自登上相位以来,不断攻击历代太子,从你生父太子瑛到你三叔太子亨,莫不如是。”

    李俅这才恍然大悟,方知父亲遇害,李林甫也是幕后推手之一。李俅恨得咬牙切齿。

    庆王李琮道:“不过,这种取悦君王的手段,如饮鸩止渴,后患无穷。圣上年纪越大,他李林甫越害怕。走到今日,已无悬崖勒马的可能。”

    李俅磕头道歉:“孩儿愚钝,现在才明白父王深意。父王今日此举,正是通过拉拢白复,向圣上传达与李相切割的信息。”

    庆王李琮笑道:“不错,对于这种日暮西山之人,父王我羞与为伍。”

    ……

    李俅离开后,有一人从影壁暗门出来,正今日在西配殿暗中观察白复之人。

    庆王李琮起身,亲自为此人斟茶:“先生怎么看白复?”

    那人感慨一声,道:“不亏是姜隐农和徐太傅选中之人,此子器宇不凡,天赋异禀,日后定为国之重器。”

    庆王李琮眼睛一亮,笑道:“先生月旦评天下无双,但很少给人如此之高的评价。”

    那人也笑道:“此人能屈能伸,今日让我大开眼界。今日奇耻大辱,年轻人中,很少有人能忍的下来。李林甫当年虽然也忍住没走,但那顿饭吃的咬牙切齿,心生怨恨。

    白复今日确实是好手段。面对折辱,不是忍耐,而是化解。既然不能走,就顺势而为。忘掉身份、放下我执,不在乎面子,与仆从这类卑贱之人打成一片。不但饭吃的有滋有味,还与仆从攀上交情,顺手套取门阀世家的情报。如此另类人才,世属少见。若能将此人收于麾下,定保我大唐百年基业。”

    庆王李琮听得有趣,很难想象白复拉拢仆从,刺探情报的样子,不禁莞尔。

    那人接着说:“整场晚宴,我和裴大人、张筠大人分别观察,再次印证我们的观点。”

    庆王李琮道:“愿闻先生高见。”

    那人道:“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

    整晚宴会,我们安排了胡姬等多位美女在白复身边歌舞、斟酒、搭讪。裴大人亲自带他参观王府内的奇珍异宝。白复见美女也会流露出迷醉神色,见宝物也会眼现贪婪,但所有神态皆发自本心,不拘泥,不压抑,不放纵。虽然我们不但用烈酒催发其欲望,然一旦美女财帛离开其视线,白复神态立刻恢复如常。

    整场晚宴,白复先被管家羞辱,再被殿下欣赏,最后被皇族贵胄吹捧、夸赞。无论贬低还是褒奖,其子荣辱皆不惊。既不妄自菲薄,也不骄狂轻挑。自始至终,不卑不亢,沉稳平和,内心中正,

    近三十年来,唯有李泌和郭子仪二人能有此境界。”

    庆王李琮陷入沉思,道:“确实难得,我记得当年父皇用类似方法测试李林甫时,他面对金钱美女,看都不看,足见心机深沉,意志坚韧。其入仕数十年,其言行果然印证无误。”

    那人笑道:“遏制人欲,根器只能算中等。唯有心如明镜,物来则现,物去不留,方为上器。

    恭喜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