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今夕月,向何处,去悠悠?是别有人间,那边才见,光影东头?是天外,空汗漫,但长风浩浩送中秋?飞镜无根谁系?姮娥不嫁谁留?
——节选自《木兰花慢·中秋饮酒》辛弃疾
……
就在江淮之战如火如荼之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长安城却莺歌燕舞、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没有了白复坐镇的长安,一片狼藉。
金吾卫如同打盹的病虎,睡眼朦胧,病恹恹的,彻底蔫了。
往日锋芒毕露、张牙舞爪的金吾卫尚且如此,京兆府就更别提了。长安、万年两县的不良人也好,诸坊街铺的武侯也罢,各扫门前雪,销声匿迹,没了生气。
与之相反,长安城内,王公贵胃的衙内,豪门世家的公子,纷纷走出府邸,鲜衣怒马,呼朋唤友,流连在灯红酒绿的平康坊内,夜夜笙歌,一掷万金,飞扬跋扈。
……
“太过分啦!”
崔荀烟柳眉倒竖,对闺蜜王星沉抱怨道:“这半个月,我哥一卷圣人的书都没读,一张小笺都没写,天天跟郑庐这帮狐朋狗友在平康坊喝酒狎妓,流连忘返,乐不思蜀。”
王星沉回应道:“我那几个族兄何尝不是?要不是我爷爷动了怒,他们指不定什么样呢。”
“我算是知道这帮世家子弟的德性了,平日道貌岸然、彬彬有礼,其实一肚子蝇营狗苟、男盗女娼。我发誓,绝不嫁入五姓七望之家。”崔荀烟忿忿不平道。
王星沉道:“上梁不正下梁歪。纨绔子弟带头胡作非为,地皮流氓随即出没。如今京师治安败坏,坑蒙拐骗、打家劫舍之事屡见不鲜。很难想象,半年前长安还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一片海晏河清的太平景象。”
说到这里,王星沉想起一事,道:“当日,我陪你去卫国公府,为你哥讨个公道。还好家族长辈也在,才没闹出什么出格的事。否则见了鸾妹妹,该多尴尬呀。
现在想想,当初多亏了卫国公坐镇长安。有白将军虎威在,宵小之辈才不敢生事。”
崔荀烟颇有惭愧,欷歔不已:“可不是嘛,当初舒服日子过惯了,习以为常了。两厢对比,才知道好日子来之不易。
也不知道白复现在怎么样了?”
王星沉轻叹一声,道:“我听父亲说,江淮战事正酣,刘展并不好对付。他麾下勐将如虎,兵力是白将军的数倍之多。枪林箭雨,戎马倥偬,稍有差池,便有性命危险。
希望白将军吉人天相,早日平安归来。
也不知道白将军啥时候回来?”
王星沉言语中颇有卷恋期盼之意。
崔荀烟心有玲珑八窍,剪水双眸目不转睛地盯着王星沉,调侃道:“怎么,不想做我嫂子了?”
王星沉被看穿心思,用绢帕掩住嘴,大羞道:“胡说什么呢。”
崔荀烟轻哼一声,得意一笑,道:“有什么好掩饰的。经此一事,我也不会选我哥。”
“何出此言?”王星沉好奇问道。要知道崔荀鹤、崔荀烟两兄妹关系甚好,很难想象这句话出自崔荀烟之口。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像我哥这样靠祖辈荫萌为官的,算什么本事?!凭自己的赫赫战功封侯拜相,荣登凌烟阁才是真正的大唐好男儿。
要论文采风流、风姿翩翩,我哥并不啻于白复。可要论本事能耐,我哥都不配跟白复相提并论,更别提对家国天下的贡献了。
差不多的年纪,白将军领兵东征西讨,保黎民疆土。五姓七望的世家子弟们,不但没几个敢跟亲自上阵的,连在后方置办军需、保障大军供应也不为。但要起官了,这些世家子弟一个比一个会走门路,全部安插在朝廷要害部门。只要不出差错,一步步排资论辈,到了中年就为大唐卿相。
白复这般人物,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只是我不好意思说罢了。每次想到雁门关外,白复一袭白衣,单枪匹马,单挑回纥可汗,从十万如狼似虎的铁骑中将青鸾妹妹救下,我就热血沸腾……”
王星沉小心翼翼问道:“那你每次都刻意找白将军麻烦,难不成是故意引起他的注意?”
崔荀烟一噘嘴,道:“不然呢?人家已经有意中人了。你还能怎样?”
其实,我一直羡慕青鸾妹妹,敢于大胆追求自己的心上人。我貌似嚣张跋扈,其实很怂。”
这一句话戳中了王星沉的心思,她半响都没说话,默默地搅动着手中的绢帕。
好半晌,王星沉才道:“咱们去看看鸾妹妹吧,也有些时日没见了。白将军走后,她就没出过大明宫。”
崔荀烟笑道:“那就把她唤出来,宫里多闷啊。这两天铅云密布,感觉快要下雪了。煮雪烹茶也是一道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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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大雪说下就下,鹅毛般的大雪让长安瞬间变成了另一个世界。远远望去,龙首原上的大明宫肃穆巍峨、琼楼玉宇,仿佛天上宫阙。
曲江池畔的一处楼阁上,青鸾公主凭栏眺望,喜不自胜,美丽的双眸放出光芒,道:“这可是今年的初雪啊!”
只见雾凇沆砀,天云山水,上下一白。天地间,仅有舟影一芥,长堤一痕、湖心一亭。
楼阁下,曲水河边,一树红梅迎风绽放,冷香扑鼻。
横跨曲水的石拱桥上,站着不少赏雪的年轻恋人,撑着澹黄色的油布伞,驻足观雪,相依相偎。
青鸾公主触景伤情,忍不住落下泪来。
“好了,鸾妹妹,今儿个高兴,咱们不哭。”王星沉用绢帕轻轻拭去青鸾公主脸上的泪痕。
青鸾公主哽咽道:“上一个初雪的日子,我还拉着复哥哥打雪仗。就在那座石拱桥上,他陪着我,一站就是一个时辰,说不完的话……”
“白将军那边,情况如何?”崔荀烟问道。
提到白复,青鸾公主如沐春风,她掏出一封信,笑道:“这是我今早刚收到的信。”
崔荀烟调侃道:“很难想象不怒自威的白将军,写肉麻情书的样子。”
青鸾公主反驳道:“才没有。他的书信写的可严肃了,跟军报似的,一点都不浪漫。”
“哦?”王、崔二女好奇心大起。
“快念来听听。好好奇!”崔荀烟迫不及待,催促道。
青鸾公主坐直身体,模彷白复一丝不苟的样子,用低沉的嗓音道:“鸾妹卿卿如晤:前日我师与叛军于瓜洲交锋,中宇左八幡神妖术,折兵数千,战船被毁数百……”
一路读下去,均是唐军和叛军交战的军情。
王、崔对望一眼,大感意外。
读完这封信,青鸾公主又取出一封。那信中所述,更是危急。田神功率领唐军抢掠楚州、扬州,为祸江淮百姓,远甚刘展的叛军。白复率领的唐军,根本不受当地百姓的欢迎,更别说箪食壶浆、喜迎王师了。
青鸾公主连读几封,信中说的都是刀光剑影、兵鼓金革之事,没一句涉及儿女私情。”
崔荀烟听罢,叹道:“白将军果然是伟丈夫,一心只以军国为重,但书信确实寡澹了。”
王星沉笑道:“我不这么看。换做是我,收到这些信时很欢喜。”
“为何?”崔荀烟颇为不解。
王星沉也不答话,冲着青鸾公主挤眉弄眼。
只见青鸾公主将信捧在胸口,一脸的甜蜜,陶醉道:“即便是战火连天,战况凶险,复哥哥也无时无刻不在惦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