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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1章 惶恐的李崇矩

    清晨,武德司衙堂,左右两列,二十余名黑服鹰袍职吏,恭候于此,自副使周璨以下,司属各房主事、探事官吏及两营指挥句俱在。有一段时间,武德司没有如此晨聚点卯了,只为恭迎新上任的武德使。

    “启禀司使,在京衙内诸属将吏,皆至!”人员查点结束,书记吏向李崇矩禀道。

    李崇矩是一大早就至司衙的,在堂案后,也坐了半个时辰了,手中拿着一份武德司的编制图,以及搭配的诸职掌吏员。

    闻言,轻轻一摆手,环视一圈,常声道:“诸位,承蒙陛下看中,委我以司事,自感责任重大。然本使初掌衙司,上下事务,尚不熟悉,在座之人,皆乃司属干吏,久练公务。此后,还望诸位,不吝赐教以助我!”

    “司使言重了!”周璨牵头,向李崇矩行礼道:“属下等自当尽力,辅弼司使!”

    点了下头,李崇矩开口:“武德营二指挥何在?”

    “在!”两名黑甲红缨的将领,站出列。

    李崇矩瞥了二者一眼,吩咐道:“本使行伍出身,素重兵丁,你二人回营,召集麾下,午后,我要亲自检视!”

    “遵令!”

    下了道令?李崇矩再一挥手?说:“其余人,各归己职?准备职内事务?以备咨询。周副使留下,其余人都退下吧!”

    众人鱼贯而出?堂间一下子冷清下来,见仍站着的周璨?伸手示意了下?露出笑容:“周副使请座!”

    “谢司使!”

    周璨表情平静,对于这个新来的上司,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对此,李崇矩也不以为意?收起图册?说道:“武德司练遭变故,人心不稳,还望周副使助我安抚之!”

    周璨看着李崇矩,答道:“司使有宽厚之名,为人所敬仰?今负陛下之信任而至,上下自安。”

    李崇矩瞥着此人?出身文吏,却无文人之迂弱?想了想,说道:“闻周副使?才情练达?素有智计。日后?有不解之处,还望解惑!”

    “在下,自当略尽绵薄之力,不敢怠慢!”周璨应道。

    能够感觉得到那股子生疏,略作考虑,李崇矩也收起了深谈下去的心思,淡淡一笑,冲他吩咐着:“衙内近来之急务,且拟一份!”

    “是!属下告退!”

    “副使,如何?”周璨出堂,回到自己公案,立刻有一名亲事官,寻上来,小声问道。

    “什么如何?”周璨问。

    亲事官手指了一个方向,说:“李司使啊!”

    “司案有载,李司使性情温良,克己奉公,有这样一位上司,甚好!”周璨淡淡道。

    “副使莫说笑!”

    “我似是在说笑吗?”周璨看着他,问:“你想说什么?”

    压低了声音,亲事官道:“王公死后的这段时间,一直是你在主持司务,原以为会是你继任典持,陛下却遣这李司使。他一个武将,能通此道,岂能管好偌大一个武德司?”

    “方才堂上,李司使发号施令,从容淡定,可不见一点生疏!”周璨说:“武德司,可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掌管的!”

    亲事官则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只是替副使感到可惜罢了!”

    周璨轻轻一笑:“我都不可惜,你可惜什么?”

    迎着周璨的眼神,亲事官垂下目光,压低声音:“王公当权之时,三两月间,将寿国公部属,多加打压。而今王公被害,来一个李司使,我等皆为王公旧部,受其一手提拔,只恐......”

    听其言,偏头瞄了他一下,小眼睛中仿佛蕴藏着慑人的能量,令其噤声。周璨说道:“你有闲心,在此妄加猜测,莫若回去整理手中事务,以备咨询。若是李司使问起,你不能答,或令其不满意,那么或许你真在被清算之列!”

    “没什么事,去办事吧,我这边还有整理近务,李司使那边,还等着看呐......”

    “武德司所有卷宗、籍档,皆在此处?”籍房处,守备森严,在主事的陪同下,李崇矩观察着其间布置,一排排案档,分门别类,整齐地放置着。

    “正是!”主事答道:“武德司上下所有经手之案务,东京内外之情报、密档,皆在此!以秘密等级存档、调看!”

    “那本使,有无限制?”李崇矩看向主事。

    “司使为主官,自然听凭调看!”主事谦卑地应答,又指着一间案室,说:“不过里边的籍册卷宗,衙内唯有司使有资格查阅!”

    李崇矩颔首,摆手:“你退下吧!本使自己看看!”

    “是!”

    李崇矩入内,四下扫了扫,内外,军政、道州、官民,涵盖有方方面面的情报信息、档案,看得李崇矩眼花缭乱的。

    在军档之中,李崇矩抽出了一份关于内殿直军的,只稍微翻阅了一下,瞳孔微缩,上边载有内殿直军中,武德司的密探名单,另有不少军中细情,包括他李崇矩平日里的言行,都有记录......

    表情,逐渐凝重,即便管窥蠡测,李崇矩也能体会到武德司的恐怖之处,方才真正知道,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猛兽。

    想得越多,脸色,越苍白。

    “陛下,武德使李崇矩求见!”

    “宣!”

    殿内,看着神情肃重,迎面而来的李崇矩,刘承祐轻笑道:“守则来了,武德司务,理得如何,可还适应。此番进宫,有何要务进奏?”

    闻问,李崇矩面上浮现出一抹挣扎之色,尔后拜倒,一头磕在地上:“启禀陛下,臣察司务,惶恐不已,自觉难以胜任,还请陛下另择贤能!”

    见状,刘承祐略感诧异,说:“此为何故?什么事,让你如此惶恐?”

    埋首,感受着地面的凉意,李崇矩稍微组织了下言辞,禀道:“陛下,武德司监控天下,其间所涉,遍及军军政,个中隐秘,实非人臣所能掌控。如若所托非人,易致军政混乱,朝野不宁,此祸乱之源......”

    听其言,刘承祐反应过来了,眨了眨眼睛,玩味地看着他:“你看过司档了?”

    “看过!”李崇矩仍埋着头,老实答道。

    起身,走到李崇矩面前,俯视着他,道:“守则啊,你能主动找到朕请辞,能够意识到其重要性,朕很满意。如此,朕越发觉得,以你主司务,是个正确的决定!”

    抬眼仰视着刘承祐,但见天子平静的面容,李崇矩道:“陛下,臣——”

    刘承祐伸手止住他,悠悠然地说道:“你所虑,朕基本能够理解。想来,你现在也已明白,武德司是怎样一个存在。它是替朕外御仇雠,内避祸乱的重器。有它在,朕方可从容治国驭兵!”

    “朕同你说些交心的话,不足与外人道。自中唐以来,皇权式微,朝纲难振,及至唐末,三代以来,更是连年战祸,天下崩坏,天子尊严,更被兵强马壮者所蔑视践踏。此皆帝权衰落,君道不昌之故。

    朕欲扫平天下,廓清寰宇,使社稷复归于汉统之下,必兴皇权。而武德司,便是巩固皇权的利器!你可明白?”

    听刘承祐一番肺腑之言,李崇矩脸色仍然紧绷着,紧张之情不加减,惶恐之色愈浓。

    看他这副表现,刘承祐矮身,亲手将之扶起,道:“以武德司之重,必以信臣托之。王景崇在任时,常有枉法不矩之事,以致舆情纷涌,群议非之。朕用你,是要你给朕约束上下,整改风气,使之优化,成为更加可靠的国家利器。你既然能意识到其间的些许弊端,那么朕也相信,你足以从朕初衷,担负此任!”

    拍了拍李崇矩肩膀,刘承祐盯着他眼睛,说道:“总要有人,替朕担此权责,朕欲以卿替朕分忧,卿何忍拒绝?”

    在刘承祐的注视下,李崇矩叹了口气,一揖到底:“陛下所言至此,臣岂敢再图避之!”

    “好!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的!”刘承祐露出笑容:“好好干!”

    “是!”

    李崇矩告退,刘承祐看着其背影,笑容逐渐收敛,眼神明亮依旧,只是目光益加深邃。

    “谨慎谦恭如李守则者,朕当放心......”御殿之内,刘承祐的语气,听不出是肯定,还是疑问。

    李崇矩这边,出得崇政殿,抬首仰望,冬日的光芒显得异常寡淡,但有些晃眼。长吁一口气,李崇矩不由苦涩,事实上,他心里也清楚,当自己坐上武德司衙堂之时,就没那么容易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