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帝皱眉。
出来说话的翰林院负责论撰文史的大学士于大人,平日里也负责整理皇帝的起居注。
于大人跪在地上膝行上前,高声道:“陛下要认三皇子,臣等不敢反对,可六年前安亲王妃大闹太后葬礼的事还历历在目。
只求陛下明示,臣该如何记录三皇子的出身,如果记录其母为安亲王妃,是否该将安亲王妃从皇陵迎回?
如果萧琛公子做回三皇子,那安亲王妃又该如何处置?”
一句话激起了千层浪。
章和帝大怒,“放肆!”
于大人十分固执,“还请陛下三思。”
章和帝脸色阴沉。
他自然知道萧琛要回归,他的出身就是一大硬伤。
章和帝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让高九暗示了翰林院的掌院学士,到时候就在史书上模糊记载一笔,将萧琛记录为后宫某个宫女所生,因生母早逝,过继到皇后名下。
掌院学士已经在暗中安排此事。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没想到萧琛一直不愿意回来,又赶上昌平伯世子当众在朝堂上揭破萧三郎的身份。
章和帝自然要抓住这个时机,让萧三郎回归。
只是这么一来,萧三郎出身的安排就不能放在明面上去说了,本想着在朝堂上有意揭过,散朝后立刻安排,谁知道偏偏却被于大人喊破了此事。
章和帝脸色有些不好看。
瑞王眼中却浮现了一抹笑意。
纵然做回皇子又如何,萧琛的出身就是一大硬伤,一个不能放在台面上说的硬伤。
六年前安亲王妃大闹太后葬礼,揭穿了萧琛的身份。
事后安亲王出面为安亲王妃求情,并自愿带着安亲王妃去守皇陵,所以才免去了安亲王妃的处罚。
但只要安亲王妃还活着,萧琛的身份就不能摊开来说。
因为他父皇丢不起这个人。
瑞王的嘴角勾到一半,自进殿后就一言不发的徐皇后突然开口道:“阿琛是本宫的孩子,一直都是。”
瑞王的嘴角顿时就僵住了,抬头不可置信的看向徐皇后。
徐皇后拂了下衣衫,拒绝了高九的搀扶,缓缓走下台阶。
萧三郎伸手扶住她,声音有些沙哑:“娘,其实你不用这样的。”
他早就不在意,也能坦然面对自己的身世了。
徐皇后冲他微微一笑,示意他别开口拒绝,低声道:“你听我安排。”
说罢,转身看向坐在龙案后的章和帝,“陛下,你忘记了吗?玉牒上的名字一直不曾修改,阿琛就是本宫的孩子。
翰林院的史官们又如何需要再另行记载阿琛的身份?”
章和帝愣了下,忽然反应过来。
六年前阿琛身份被揭开的时候,短短一个月就发生了诸多事端,太子被废,帝后失和,太子流放.....
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朝事上,没有人记得要去修改皇家玉牒。
萧琛的名字的确仍旧记在皇后名下,就连他自己都忽略了这一点。
“皇后的话,于卿可听清楚了?三皇子本就在皇后名下,这件事就这样决定了。”
章和帝大手一挥,定下了此事的基调。
将萧琛仍旧记在皇后名下,后世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曾经的风流史,章和帝对这个结果很满意。
但瑞王一派的朝臣却都十分震惊。
尤其是瑞王,他没想到徐皇后竟然会同意仍将萧琛记在自己名下。
明明当年事发的时候,徐皇后是那样的痛恨萧琛,不过几年过去了,为什么她又对萧琛视若己出。甚至为了他,甘愿放弃自己的孩子入皇家玉牒的机会。
萧三郎被徐皇后的决定震撼到了,既震撼又感动。
“娘,那哥哥他.....”
徐皇后握了握他的手,“他在我们心里就已经足够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娘相信他早就在别的地方开始了新的人生,何必让一道皇家玉牒束缚了他。”
萧三郎眼眶红了。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压下眼底的湿热。
他想他是真的幸运,这一辈子能遇到徐氏这样好的母亲,苏悦那样好的妻子。
母子俩的温情脉脉,险些气炸一旁的瑞王。
而早在一旁将局势观望明白的老臣们纷纷出列,“恭喜陛下父子团聚。”
“贺喜陛下父子团聚。”
“哈哈,好,众位爱卿同喜,工部尚书,立刻挑一栋好宅子,修缮一番让阿琛住进去。”
朝会在一片贺喜声中散了,瑞王甩着袖子转身离开。
福宁殿中只剩下萧三郎,徐皇后与章和帝。
他怕苏悦担心,让重华和徐谦先回去了。
重华离开前,默默的看了徐皇后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了。
殿内安静下来,令人沉闷的气息逐渐开始发酵。
曾经的恩爱夫妻,父慈子孝,如今却只剩下相对无言。
许久,章和帝轻哼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你终究还是回来了,朕早说过,你会回来的。”
萧三郎薄唇紧抿,“二月份的春闱,我还是会以萧衍的名义参加的,这是我欠他的。”
章和帝见他言语之间并没有因为做回萧琛而烦躁,心下微松,“随便你。”
殿内又沉默下来。
徐皇后微微躬身,“臣妾这几年在宫外生活习惯了,请陛下允准臣妾继续和阿琛住在一起。”
章和帝神色微冷,徐皇后平静的看着他,一双历经岁月浸染的凤眸里除了平静就是漠然。
章和帝不知怎么,心忽然难受的厉害。
萧三郎道:“娘的身子不好,需要悦悦在身边调理,还请陛下恩准。”
他默然许久才点头,“随便你们。”
“多谢陛下。”徐皇后和萧三郎一起躬身行礼,转身离开。
章和帝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朕可以过去探望吗?”
萧三郎转头看过来。
章和帝莫名有些囧,清了下嗓子才说:“朕想去看煜哥儿。”
萧三郎点头,“自然可以,陛下随时可以去。”
章和帝望着母子俩离开的背影,神色有些怔忡。
此时的会同馆内,魏淮找到正在房内喝茶看书的夜衡,“你知不知道,外面都在传那个萧三郎竟然是云昭国皇帝的三皇子,也就是六年前的废太子,你......”
他抬头在夜衡脸上并没有看到震惊的神情,忽然念头一闪,“你早就知道了?”
夜衡放下手中的书,轻轻勾唇,并不否认,“嗯。”
不仅早就知道了,他还推波助澜了一把。
魏淮眯着眼打量着夜衡的神色,以他对夜衡的了解,他一定在背后做了什么手脚。
他没问,抬腿在对面坐下来,“咱们先前的计划功亏一篑,别告诉我你接下来没有任何计划。
这可不是你夜丞相的行事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