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把令人讨厌的事情编排成榜的话,那么“扰人清梦”绝对是前三甲的有力竞争者。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起床气,但美梦被人中断终究不是什么高兴的事情。
一片混沌之间,贺难的意识飘飘荡荡,他欲伸手拨开混沌,但却发现自己使不上什么力气,两条手臂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是梦啊……”很难说这句话到底出自于贺难的心中还是脑中,但毫无疑问的是,贺难是可以明确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的。不仅仅是如此,贺难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做出影响梦境的行为。
就像……现在。
尽管在梦里他的力量微不足道,但他还是极力地“希望”着自己能冲出这片寂静,紧接着他便抬起了一只手……
“回去吧。”在贺难还没有触及到眼前的浓雾时,所有的灰白色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刺眼的光芒,令人不敢直视,贺难赶紧“闭”上了眼睛,却听到一个怪异的声音在不断地告诫着自己。
那是一种他完全没办法描述的声音,非男非女,也听不出来老少,讲的话虽然他能听得懂,但其中的意义却令人摸不着头脑。
“我要回到哪里去?”贺难奋力地挤出了这句话,身处梦境的他是没办法在现实中开口说话的,所以此时贺难所谓的“语言”相当于“心声”,而实际表现出来的形式大致就是梦中的自己所听到的和说出去的都是在眼前浮现出来一行字句——是的,就算无论是现实还是梦里的贺难都是闭着眼的状态,字幕还是会出现在一片漆黑之中。
“回到你该回到的地方去。”又是一句同样意义不明的话,但随着这声音再次响起,光芒也变得不那么闪耀刺目。
“谜语人啊?”梦中的贺难慢慢睁开双眼,那声音的主人就站在自己面前,但外形却极度奇特——与其说对方是个人,倒不如说它是个“人形的光团”。看到眼前这极度荒诞的场面,就连贺难也忍不住傻眼了:“我靠,什么玩意儿?”
它并不理会贺难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你不应该来到这儿。”
或许是福至心灵,又或许是多动症犯了,总之贺难四顾了片刻,才发现二“人”正站在一只巨大的橙红色神鸟的背上,随着那对瑰丽翅膀的每一次扇动,都会有无形的气浪和有色的光焰在他们的脚边翻腾流淌,贺难这才意识到浑身都有些发热。
“这里莫非是仙界?我们脚下的是太阳么?”贺难“不耻下问”,在盛国的传说中太阳的化身正是一只三足金乌。
它的声音还是那么特别,就算二人近在咫尺,贺难也没看见对方说话的时候“开口”,或者说对方那一片模糊的“脸”上压根儿也没有什么五官的存在,也可能它的脸和后脑勺根本没什么区别:“这里不是仙界。”
“而你脚下的也不是太阳。”
“这才是。”
那人形的光团高擎起它身上类似于手臂的那部分,下一个瞬间它的“手”中冉冉升起了一团火,火越烧越烈,从拳头大小的火苗逐渐烧到城墙那么高,把它的整个身子都映的通红,巨大的光环自那团火为中心绽开,无比骇人又无比震撼。
面对如此神异的景象,梦中的贺难突然想到了一个典故。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
古时曾有圣人伊尹梦见自己棹舟于天际,经行日月之间,后来便遇到了商国的君主成汤,以奴隶之身成就了一代名相的功业。
这算是一种暗示么?难不成……我将来也会成为伊尹那样的人?
只是贺难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个问题,因为他“瞎了”,眼前一片漆黑,再没了光影和志怪。
当然,并不是现实中的贺难睡着睡着就变成了盲人,而是梦中的那团火实在是太过炽烈,就像是它将梦境焚毁一样。
窸窸窣窣的声音有如虫鸣一般干扰着贺难睡下去的欲望,贺难依稀听见旁边的人在说着什么“赌钱”的事儿。
贺难最近这些日子一直在赌场里泡着,自从他和沈放有了下一次赌约之后关系倒也融洽了不少,不过拉拢沈放还是其次,主要的目的还是在赌场里收集一下情报,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昨夜自己回了客栈,没有在赌场留宿,怎么自己这是睡迷糊了么?
想到这儿,贺难翻了个身把脸朝外,使劲儿挤了挤眼睛,然后慢慢睁开。
还好,屋里的全是自己人,燕二哥,老魏,陈公子……
燕二哥?他什么时候来的?
三人正着圆桌坐成一圈闲聊着什么,所以没有注意到贺难已经苏醒了,而贺难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人之后也是慢悠悠地坐了起来,盘着双腿靠墙发呆。
第一个发现这件事儿的是魏溃,他立刻便笑逐颜开地朝着陈公子和燕春来开口:“我说的吧,贺难肯定要醒了,快点儿给钱!”
魏溃那个嗓门儿就不用提了,只这么一句便把贺难震精神了,他也明白了这仨人在玩儿什么把戏——敢情这是拿自己什么时候睡醒找乐子呢!
“燕二哥,你怎么来了?”贺难睡觉的时候上身只披了一个褂子,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在乎形象的人,直接就半裸着从床上蹦了下来。
燕春来大声笑了笑,看得出来他心情不错,拍着贺难的肩膀说道:“上一回分别的时候,不是你小子跟我说今年再见的么?那我可不就来喽?”
“不过我这回来,也不单纯是来凑热闹的。”如果说燕春来身上最让李獒春看中的地方,那就是他做事的水平极高,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差池。
听到燕二哥这么说,贺难也立刻会意,这是师父又有话要交代给自己了,魏溃和陈公子也非常识趣地主动出了门——尽管他们也都是自己人,但毕竟是人家师徒之间的私事,关系再好也不便旁听,而为什么是他们俩出门而不是燕、贺出去说呢——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临宁县的客栈里几乎都是爆满的状态,去外面说难免会被人听到,那就防人之心不可无呗。
就像从前的那样,燕春来负责说,贺难负责听……以及点头,但不一样的是,这一次贺难越听越觉得心惊,本来还能插科打诨的他到最后已经完全地沉默了下来。
就拿其中最为关键的事情举个例子吧——从时间节点上算来,师父竟然比他本人还要早得知四海帮和丐帮之间幺蛾子事儿。而自己虽然莫名其妙地就被卷进了其中,但师父却告诉自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在少年英杰会和武林大会上没准儿可以利用四海帮与丐帮之间的关系大做文章。
会不会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师父安排的?听着燕二哥给自己传达的指示,贺难的心中也产生了这么一个奇怪的想法。
因为每一个点都太巧了……
但很快贺难便打消了自己的疑虑——如果真是师父亲自操刀这件事,那么一定不会做的这么粗糙,而这件事背后的幕后黑手虽然同样厉害,但却有些操之过急了。
燕春来很快就把所有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也把李獒春“全权授意”的态度转达到了贺难这里,贺难心中却觉得沉甸甸的。
妈的,要累死我啊!
不过抱怨归抱怨,贺难也心知肚明只有自己才能把所有的一切处理好。
“燕二哥,你们惊鸿派的人都来了么?”
“当然,李大人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我了——所以这次可谓是大举出动。”燕春来所说的自然就是贺难当初上门拜访惊鸿派的事情,其实青面阎罗的事情才是插曲,贺难拜访赵沉钧的目的就是为了实施师父将惊鸿派推上高位的计划,而共同收拾青面阎罗也算是顺水推舟,让双方积攒下一些战友之情。
贺难点了点头:“好,那你今晚回去的时候记得和赵掌门以及许师父说一声,我明天便登门拜访他们。”
“为什么是明天?”燕春来问道。
在得到了师父亲口确认的“全权”之后,贺难是一点儿都不肯浪费这个机会,立刻拿出了一副“领导”的架子,身体往后倚靠在椅背,十指交叉垫在了桌上:“因为今天我要给你们开个会,而且很可能要持续一整天。”
“我们?”燕春来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开会?”
这两个词,无论是哪一个都让燕春来感到离奇。
“开始会议。”贺难点了点头:“把所有‘自己人’都叫上,第一次山河府编外小组行动会议,从现在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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