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路旭这么说，段承望苦笑着说：“现在的水已经够浑的了，路大人又何必让它再浑一点呢？”
路旭笑着说道：“但是，现在的局面毕竟是对经略使大人不利，不是吗？”
段承望意味深长地看着路旭，如果不是已经将路旭的履历调查清楚，段承望是真的很难相信路旭居然是一个官场新丁。
路旭现在表现出的老练着实让人惊讶，他可以肯定路旭现在得到的消息非常有限，可是路旭却能在如此有限的信息之内准确地判断出局势的强弱，并且精准打击在闻元忠和沈斌鸿两人心里最痒的那个点上。
段承望自认就算是让他这个官场老手来，他也一样不行！
这下段承望收起了对路旭的最后一分轻视，郑重其事地拱手对路旭说道：“路大人果然是好眼力啊！就像路大人所言，经略使大人表面上掌握了整个秦凤路，实则如履薄冰、处处受制于人！”
“路大人有所不知，秦凤路经略使这个位置对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来说自然是万分凶险，但是对坐在这个位置背后的人却是一块大大的宝地。”
路旭沉默，他明白段承望的意思。不管是谁在这个时节当上秦凤路经略使，他都有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因为作战不利而仕途尽毁，甚至有可能因此赔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然而，此时的秦凤路统治基础被破坏殆尽，官员建制混乱，连老百姓都对生活失去了希望，却正是适合混水摸鱼、大捞特捞的地方！不管是朝堂上的哪一个党派，若是拿下了秦凤路经略使的位置，那这一口人血馒头吃下去，足以让他们肥好久了。
念及此处，路旭实在是有些恶心！这种整个朝廷、从上到下争着吃人血馒头，全然不顾当地百姓死活的行为，让路旭深感愤怒和厌恶！他深刻地认识到了，在这个腐朽王朝的朝堂上恐怕已经找不出一个好人了，大家比的只是谁的下限更低而已。
路旭不禁在想：“或许在现在的朝堂上，各位朝臣们正在不断地刷新人类良知的下限。这样的朝堂，真的是让人望而却步！”
段承望自然不知路旭的想法，他仍在继续说着：“现在朝堂上最大的两股势力就是清流和吴党，秦凤路经略使的位置空出来之后，两党就这个位置进行了激烈的斗争。”
“本来清流一派是占据上风的，因为他们当初推出的人选是柳信厚。柳家三代忠良，两代配享太庙，柳信厚本人在士林之中也是声望颇高之人。”
“更重要的是，柳信厚年轻的时候就追随柳老太师守过秦凤路，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当时的柳信厚都是担任经略使的最佳人选，可是......”
说到这里段承望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下去了，路旭自然不能让他为难，他挥了挥手说道：“只是因为柳家着了道，让柳家在关键时刻改弦更张，反倒是让吴家占了上风。”
段承望点点头：“没错，清流们的反应非常快。他们抓着柳信厚的品行问题死命的攻击，让柳信厚不得不主动退出经略使的竞争。但清流那边的最佳人选废了，吴党这边本就没有合适的人选，抢来的这个也被人废掉，他们也推不出合适的人选。”
“结果，最后让两党都不是的闻大人拿下了经略使的位置！”
“拿下？”路旭面色古怪地说道：“闻大人自己恐怕都不想登上这个位置吧？”
段承望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你看我这嘴啊！路大人说的是！这个位置不好坐啊！”
“朝中的诸位相公其实都明白，北庭和我大梁根本没有和解的可能性，下次大战必将更加的激烈！”
“两家虽然都想要将秦凤路做第一阶段抗敌的主战场，但是在如何打这一仗上？清流和吴党却有着根本性的分歧！”
“清流主张死守秦凤路，而吴党则主张在秦凤路坚壁清野。两边谁都说服不了谁，却都希望闻大人能站在他们这一边，于是乎......”
好家伙！路旭直呼好家伙！
虽然他早就知道闻元忠的日子不好过，但是却没想到闻元忠的日子这么不好过！
段承望上面那段话翻译过来就是，清流希望闻元忠在秦凤路整备防务、囤积物资准备决战。而吴党则希望闻元忠赶紧把秦凤路搬空！
闻元忠就算是大摆锤转世也没办法在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立场中左右摇摆。
虽然路旭并不知道闻元忠在朝中的位置到底如何？但是从段承望的只言片语之中，路旭大概能猜到。
闻元忠应该不仅仅只是两党之外的中立者，他甚至有可能是同时和这两党为敌的某个势力的人，又或者是那个势力的“余孽”。
这在党争之中非常常见！闻元忠被推上这个位置，未尝没有吴党和清流都想斩草除根的原因在。
这么想着，路旭都有些同情这个闻元忠了，这也太难了吧！
难怪路旭总感觉闻元忠在自己身上投资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感情是因为闻元忠真的“病急”而且是很急啊！
毫不客气地说，闻元忠现在的处境比路旭还要凶险。路旭大不了还可以带着闻月琪进山占山为王去，闻元忠能往哪跑？就算是他能跑，他的家人能跑吗？
可以说，当闻元忠被推上那个位置之后，他基本上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如果让路旭给闻元忠找一条活路的话，那就只有——皇上！
清流和吴党再牛，后面还有一个更牛的皇上，甚至连吴党幕后的老板也是皇上。
然而，在如何处置秦凤路上，皇上和吴党的立场必然会略有分歧。身为一个还算有点能耐的皇帝，当今天子当然知道搬空秦凤路的隐患，但是在大梁已经无力守住秦凤路的情况下，他也愿意让吴党吸血秦凤路壮大吴党和皇室。
别看现在皇帝没有说什么，可一旦秦凤路还有守的希望，皇帝和吴党之间的分歧就会显现。
如果闻元忠能在这一战之中表现得足够出色，或许就能引起皇上的注意保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