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阮凝香看到从她身后,被抬出来一位满脸血污的人时,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每日里,趾高气扬的皇子,居然晕血。
一个大男人不仅怕小虫,还晕血,晕血还来这种地方。
阮凝香叫来了两个皇卫兵,将没事竟瞎添乱的十一皇子也抬了下去。
阮凝香拧了拧湿了的衣服,有伤患陆续被救了出来,一个个瘫在帐篷里。
“军医呢?”阮凝香没看到几个救治的军医。
“受伤的人员太多,我们这边的军队,没有配备太多的军医。”小兵回道。
“那就去城里,把药铺的大夫都找过来。”阮凝香吩咐。
“六王爷已经派人去找了。”小兵道,“只是,这么早,又下着雨,很多药铺都没开门。”
阮凝香又望了一眼受伤的居民,帐篷外还有十几具被砸的面目全非的尸体,“艾草你去一趟济善堂,先叫福伯派些人过来。”
艾草走后,阮凝香撑着伞,帮忙做撤离工作。
路过的一处塌方下,隐约听到了孩子的哭喊声,阮凝香寻着声音,淌着污臭的水,找过来。
声音断断续续,却越来越清晰,就在这片废墟下面。
阮凝香赶紧叫人,很快来了一只皇卫小分队,清树枝,搬石头。
被压在下面的是孩子,孩子太小,只知道哭,阮凝香问不出他的具体情况,只能叮嘱大家小心,别造成二次塌方。
突然阮凝香被人拉了一把,阮凝香猛地回头,“子……”阮凝香看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楚煜,他撑着的伞压得极低,一股凝重的低气压嬴荡在二人周边。
楚煜眉宇间隐着怒气,“总是那么逞能干嘛?有六皇子的禁军和太子的锦衣卫在,何必非得你自己亲自上。”
阮凝香这才注意到太子的锦衣卫也到了,此刻正忙着将那些尸体抬到一起,盖上了白布。
“这下面有个孩子,我总不能置之不理吧。”
说完,阮凝香又转过身,孩子的哭声好像断了,她心里又被猛地吊起一口气,再次叮嘱大家快点,再小心点。
周边的废墟一点点地被清理,露出压在废墟下面人影。
是个女人。
梁木砸中了头,后脑勺上的血裹着雨水,一缕一缕的,顺着禁闭着的双眼、沾满泥污的面颊,蜿蜒滑落到她身下护着的孩子。
孩子脸上身上都是血,此刻窝在母亲的怀里,哭得直抽抽,只是没再发出什么哭声。
那女人早就已经没了气息。
阮凝香心头像是堵着什么,楚煜并没走,阮凝香将手里的伞直接递给了他,接过那个孩子。
孩子也就两岁左右,从母亲怀里一离开,又像是受了莫大的惊吓,哇的一声又急促地哭了起来。
阮凝香一边哄着,一边用袖子帮忙擦着脸上的血,检查有没有哪里受伤。
楚煜脸色很沉,“把孩子给我,我检查一下。”
阮凝香差点忘了楚煜会医啊。
她把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楚煜的怀里,她接过楚煜手里的伞。
楚煜简单地检查了一下,“没有外伤,也没有骨折,应该只是受了惊吓。”
听到楚煜这么说,阮凝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很快又意识到两人不该走得太近。
阮凝香想离楚煜远一点。
她手里还帮忙打着伞,刚挪一步,楚煜和孩子便被淋到了一些,她又只好靠过来,“你怎么来也这里了?你不怕被人看到说闲话么?”
楚煜依旧一脸阴云,“担心都来不及,哪里还会在乎其他。”
“又不是上战场,有什么好担心的。”
“有什么好担心的?”楚煜盯着阮凝香泡在污水里的下半身。
担心什么,担心的东西可多了。
他担心她会淋雨……
担心她会冲进危房里救人……
担心起风树枝断了会砸到她……
担心……
楚煜没回答,一切的答案与担忧都写在脸上。
阮凝香别开他沉重的目光,望着风雨下,颤巍巍地屹立在废墟中的破房子,“这边的房屋太旧了,和我之前看到的京城景象完全不一样。”
楚煜怀里的孩子,已经趴在他肩头睡着了,他回过头,“这边是贫民窟,住的都是下等民和流浪的乞丐,他们能有地方住就已经不错了。”
“为什么一个国家的公民,还要分三六九等?分主仆奴役?分高低贵贱!”阮凝香不懂,也不公道。
“怎么诏安县主当上了将军,如今连几千年流传下来的风俗,也要议论一二了?”
远远瞧着二人的太子,走过来,又用异样的眼神审视着二人。
阮凝香行了个礼,“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太子不要以己度人的好。”
阮凝香从楚煜怀里接过孩子,“多谢煜王帮忙救治孩子。”
说完,阮凝香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孩子,回到了支着的篷布里。
太子望着阮凝香,却对着楚煜道:“你不在兵部,怎么也来这里了?”
话里之意,你怎么和她在一起呢?
楚煜不动声色地回道:“六皇子的三万禁军目前还在,却还要将皇卫军叫过来帮忙,太子觉得他在打什么主意?”
太子这才收回视线,看向楚煜。
楚煜又道:“今日是阮将军将皇卫军全权交给六皇子使用,那日后再有事呢,时间久了,恐怕禁军、皇卫军就是一家了。”
太子脸色瞬间沉了,他让小十一看着点人,小十一不仅不及时向他禀报,如今人呢?
太子口中的小十一着实有点惨,他晕了一瞬,没多久便醒了过来,谁知他的周围都是断胳膊,折腿,满脸血的难民。
刚醒来,便又晕了过来。
直到阮凝香出现,才吩咐人,将他送回宫,人才渐渐缓过劲来。
现场救助之事,有六皇子和太子在,阮凝香并没有怎么插手。
晌午的时候,沈砺川撑着伞,带着食盒,依着大姐的嘱托找过来。
没看到六皇子,先在支着的一大块篷布里,看到了阮凝香。
自从知道两人不能在一起后,沈砺川便觉得自己辜负了这人,一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本想装作没看见,阮凝香却叫住他。
沈砺川只好走过来,将食盒背在了身后,又用尽量平静的口气道:“哪来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