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玉笙跟白正伯出了祥云镇后,半月有余就来到了杭州。一路上,小黑都十分乖巧,不仅没有大声地叫唤,还时常表现得十分胆怯。只是凡见到它的人都不得不躲开或是战战兢兢,深怕被这巨大的犬兽来上一口。尽管如此,带着小黑的师徒俩儿则无法进入城镇中,只得绕过城镇,夜宿乡间,走山路到达杭州城西边的乡间,又雇船驶往书逸竹林。只见小舟荡荡悠悠穿过一片芦苇后来到一片长满莲花的湖面。
湖面的莲花已将绿意点缀上了生动的一面,幽绿中带着粉红,泥香中带着纯净,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绿掌摇影半点红”。这时,两岸村中的妇女们也忙着采莲子,只见她们的倩影穿梭于莲花丛中,构成了一幅“荡舟红绿间”的美景。不仅如此,她们还放歌湖面,只听她们唱道:“溪亭日暮景,浮云伴彩霞,摇曳晚归舟,金辉映娇颜。待问船家女,白莲赛芙蓉。”歌声美妙,真让人沉醉于此。
这时,玉笙似乎又陷入沉思,喃喃自语道:“白莲采红霞,儿眠母怀抱,轻拍竹篓床,人间胜桃园……”
白正伯微感诧异,便问道:“玉笙,你读过书吗?”
被师傅这么一问,白玉笙从沉思中惊醒,忙答道:“也许吧,以前顾婆婆和张老伯有看不懂的东西还拿来给我看呢……,只是我也只知道一些,不能全部看懂。”
白正伯点头道:“噢,那么你怎么会念刚才的诗词呢?”
白玉笙摇头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时常会做一个梦……,梦里好像很温暖,总有一个很美的夫人念着这几句话,我也想不明白,只是刚才看到那些夫人在花里唱歌,很像在梦里,所以,我,我就想起了那几句话。”
白正伯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一笑,道:“她们是附近村落中的妇人,每年都在这个时候出来采莲,也许你也曾是……,你,你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玉笙被师傅问得一愣,言道:“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父母在哪儿呀?为什么他(她)们不要我了呢?……”。
白正伯叹了口气,抚摸着他的头说道:“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啊!”
这时,玉笙突然抓住自己师傅的手,急切地问道:“师傅,玉笙是不是个坏孩子,所以,所以父母就不要我了?”
白正伯没有想到他会有此一问,面有难色,安慰道:“玉笙,不要胡说,天下会有谁不爱自己的骨肉,不可如此揣度,明白吗?你的父母一定有他(她)们难言的苦衷。”玉笙望着师傅,点点头,难过地转过身去看风景了。
此时的白正伯也是内心澎湃,他不仅是感慨世态炎凉,人生反复,更感慨晋亡以来依然是杀戮不断,百姓还是苦不堪言,可自己纵然满腹经纶、文武双全又能怎么样呢,不仅没有任何作为反而还做错了许多事……。想到这儿,白正伯看着身边的玉笙,暗自道:“这孩子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能在那次的大灾难中活下来……,只是不知道他的父母能不能也这么幸运……,唉……,无论如何,我也要尽我所能将他抚养成人,这也是我该做的啊”。
就在这师徒俩儿都陷入沉思之时,小舟已来到了一块长满翠竹的绿地旁,这绿地分明就是一个小岛,四周都是水,只是在小岛的南边有一座高山,虽然并不是高不可攀,但却怪石凌厉。这时,突然从岸边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声音,打断了白正伯的思绪,他定眼一看,只见岸边跑来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边跑边叫道:“阿爹,阿爹……”。
白正伯面露关切之色,微笑道:“慢点,傻丫头!”说完一个纵身就来到了小女孩的身旁,一把将她抱起,开心地吻了她粉红的小脸。
女孩用小手搂住白正伯的脖子,问道:“阿爹,你想卿卿吗?”
此时的白正伯难掩心中的欢喜,说道:“想,怎么不想,你是爹的心肝宝贝,爹天天都想着卿卿呢。”
看到这父女俩儿亲热的一面,白玉笙不知该如何是好,他知道这个小女孩就是师傅的女儿也是自己将要面对的小妹妹,此时,上前主动打招呼吧,又觉得难为情,不去吧又觉得自己好像立在船上的木头,总差点什么。正在他犹豫不决时,小黑却跳下了船,开心地向父女俩儿奔去。由于它看到了小孩,天性告诉它这是个可爱的玩伴,于是也就不顾玉笙了,自己独自忙着去打招呼。
可是当小黑跑到父女俩儿面前时,小女孩一看到它就“哇”的一声吓哭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大狗,而小黑却不解地扭着头望着哭泣的小孩并发出“嘶嘶”的声音,显得很委屈。
白正伯微微一笑,拍着自己的女儿安慰道:“别怕,卿卿,这是小黑,它很乖的,不信你摸摸它。”
此时的白卿卿怎敢去碰这个黑乎乎的大狗,哭得更凶了。白正伯也无可奈何,只得向走来的玉笙说道:“玉笙,来,见见你这爱哭的妹子。”
听到师傅的召唤,白玉笙赶忙走上前,满脸通红、别别扭扭地说道:“卿卿…妹妹…好……”,看到玉笙如此窘像,不仅白正伯乐得哈哈大笑,就连载他们来的船夫都笑弯了腰,这样一来,玉笙的脸就更红了,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白正伯笑着拍拍自己的女儿说道:“别哭了,卿卿,快见过你的新哥哥,咱们以后可是一家人喔。”
不知怎的,白卿卿这次却不依不饶,把小脸一扭,不理人了。白正伯只得对玉笙说道:“别理她,她现在正生气呢,估计是气你带狗来吓她。”这么一来,玉笙就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只得一个颈儿地站在那儿“呵呵”傻笑。
白正伯笑着看看这两个孩子,转身对船夫说道:“张老四,船钱我一会儿叫人给你送来,明儿就让孩子们来草堂吧。”
船夫张老四忙道:“白先生,还说什么船钱呀,你教咱们村那些孩子念书都一文不收,我们感激您都还来不及呢,这哪还能收什么船钱呀!”说完,张老四转身就要走。
白正伯忙拉住他,说道:“你这是什么话嘛,我教孩子们念书不收钱是我自愿的,而你们靠渡人谋生,我怎能盘剥你们的劳动,所以这钱是一定要给的。”张老四无可奈何只得等白正伯让人把船钱付了才划着船走了。
回到书逸竹林的白正伯,抱着白卿卿,领着玉笙和小黑来到了破剑草堂,只见草堂外种着许多花草,随风而动不仅美丽动人且传来阵阵清香。草堂的布局十分的简单,一派清雅之气。
这时,白卿卿挣脱父亲的怀抱,向草堂里跑去,并嚷道:“娘,娘,阿爹回来啦。”
不一会儿,从里屋走出一位妇人,中等身材、面容娇好、举止优雅,见到白正伯便行了一个万福,说道:“夫君安好?”
白正伯忙上前将夫人搀起,说道:“夫人不必行此礼仪,我一切都好,只是时常惦记夫人和卿儿。”
白夫人甜甜一笑,站起身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丈夫,当她看到玉笙和小黑时,脸突然刷地白了,好一会儿才问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呀?”
白正伯忙解释道:“哦,这是玉笙,我在苏州城外一个叫祥云镇的地方碰到他的,他是一个孤儿,着实可怜便收他为徒,以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说完,转身又对玉笙说道:“玉笙,还不赶快拜见你的师母!”
于是,玉笙赶忙跪下向白夫人磕头,白夫人虽然脸有不悦之色,但依然柔声道:“罢了,起来吧,以后有什么需要就对师娘说吧。”
玉笙听得激动万分,红着脸又给师娘磕了几个头,才起身,心中依然开心地嚷道:“我有师娘了,有娘了……”。
这时,白夫人指着小黑,问道:“那这狗儿……”
白正伯忙道:“哦,它与玉笙形影不离,我见它形体巨大,将它带回,可作为护院之用。”
白夫人脸有难色,微笑道:“是呀,这狗儿确实巨大,但……太过吓人了……。”
还不等白正伯回答,白卿卿便忙着嚷道:“是呀娘,卿卿都被它吓哭了。”
这时,白正伯反而不知如何回答了,白夫人见丈夫一言不发的表情,笑道:“瞧,我又没说不留这狗儿,在草堂东边的坡地上搭个小木屋给它居住吧。”
白正伯笑着向夫人鞠了一躬,说道:“多谢娘子体恤。”
白夫人面带羞涩,笑道:“夫君这是做甚,如此大礼,反显得妾身不通情理似的。”这样一来,小黑也有了着落,全家其乐融融。
六月的杭州,烟雨朦胧,一切都显得那么清新和多情,正是这绵绵的细雨使整个大地显得柔情蜜意。书逸竹林中,晶莹的雨滴洗去了一切的尘埃,翠绿的竹叶点缀着珠玉般的水滴频频地掉落在草丛中,空气中则透着丝丝的凉意和泥土的清香。
一早,邻近村落的孩子们都来到了破剑草堂,开始了他(她)们又一天的私塾学习。其中,除了玉笙和卿卿以外,还有十个孩子。一开始,白正伯就给他(她)们写了一段话,并让所有的孩子齐声朗诵,只见孩子们有模有样地念道:“栖守道德者,寂寞一时;依阿权势者,凄凉万古。达人观物外之物,思身后之身,宁受一时之寂寞,毋取万古之凄凉。”
朗诵几遍后,白正伯问道:“你们谁能解读其中的含义?”只见孩子们你望我、我望你,一片茫然。白正伯突然问玉笙道:“玉笙,你可知其中的含义?”
此时的玉笙真是紧张得小脸通红,支支吾吾地答道:“哦,师傅,我…我…不是太清楚。”
白正伯皱眉道:“那你清楚多少?”
玉笙更紧张了,低声道:“好像…是…是说,做好人不要做坏人……”
白正伯对玉笙的回答颇感欣慰,暗想道:这孩子的资质很好,是块美玉。只见他对着玉笙微微一笑,说道:“嗯,有些道理,不过不太准确。其中的道理说的是:一个能坚守道德的人,也许会寂寞一时,而一个依附权贵的人,最终则是被世人唾弃,落得永远的寂寞。所以,一个心胸宽广的智者,会从事物的结果和身后的名誉去考虑,他会选择忍受一时的寂寞也不会趋向于永远的孤寂。”
在白正伯解释完后,再看这些孩子时,似乎他(她)们更迷惑了,只有玉笙的眼睛闪闪发亮,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情感,而卿卿则早就坐不住了,爬上爬下的,白正伯苦笑地摇头道:“简单地说,就是要你们坚持做个好人,不要看到谁有权有势,就去巴结他,从而变成一个坏人,明白了吗?”此时,这些孩子有的点头有的摇头,白正伯又作了一番解释后,就让他(她)们回家了,只是将玉笙留了下来。
白正伯问道:“玉笙,你是不是有什么要问的?”
玉笙忙道:“师傅,怎么才能做个好人?”
白正伯微微一愣,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好人难做,首先,好人要守忠洁义、扶正去邪,再者,好人要报效国家、为民请命,其次,好人要辨别忠奸……”此时,白正伯的话突然截住了,面色青冷,双手微颤,似乎被什么心魔抓住一样。
玉笙不解地望着师傅,白正伯好一阵才缓和下来,说道:“玉笙,将来你长大成人一定要记住师傅的话,明白吗?”
玉笙点点头,答道:“师傅放心,徒儿一定做个像师傅一样好的大英雄。”
白正伯爱惜地拍拍玉笙,微微苦笑道:“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要比师傅强,这样师傅才能安慰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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