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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九五章 危机四伏

    张太灵忍不住道:“如果锡勒人和黑山匪勾结在一起,突然袭击咱们,那.....那岂不是大祸临头?大公子,锡勒人真的敢杀过来?”

    “如果有人在背后怂恿,那就说不准。”宇文承朝神情肃然,低声道:“辽东军不将丰美草场给我们,这是意料中事。东北还有其他草场,虽然条件差一些,但总比松阳马场所处的地方要安全许多。松阳马场就在边境一带,随时面临黑山匪甚至锡勒人的威胁,如果说辽东军是随意挑选,我是不相信的。”

    秦逍知道宇文承朝所言确实是一针见血。

    辽东军在东北盘踞了近百年,根深蒂固,与周边诸部肯定也是经常打交道,锡勒三部就在北边,若说辽东军和锡勒人没有来往,那是绝无可能。

    辽东军肯定是不敢直接对龙锐军下手,但保不准他们会使暗箭。

    宇文承朝显然是怀疑辽东军可能在背后怂恿锡勒人袭扰龙锐军,以此为手段逼迫龙锐军乖乖地退回关内。

    他手头上只有三千兵马,即使顾白衣那边赶到,加起来也不过五六千之众,在练兵完全展开之前,目前肯定不会立刻招兵。

    虽说这六千人有许多是青州残部,但许多人的年纪已经不小,而且还有半数人根本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其实战斗力谈不上有多强,如若锡勒人真的派出精骑袭扰,确实是个大麻烦。

    “锡勒人的战斗力如何?”秦逍看着宇文承朝。

    宇文承朝摇头道:“我没和他们接触过,实力强弱还说不准。不过这三大部族为何脱颖而出,将军客知晓?”他知道秦逍肯定不知,解释道:“三大部族,贺骨位处真羽部的西北方,那里山脉众多,其中最大的一片山地被称为铁山,盛产铁矿,靠山吃山,贺骨拥有整个大漠诸部最强的铁匠,这些人的锻造技术独步大漠,贺骨刀也是闻名天下。”

    “贺骨刀?”

    陆小楼道:“不但是贺骨刀,以铁山矿石锻造出来的箭头,也是锋利异常。”

    “不错。”宇文承朝颔首道:“贺骨部的底盘最小,部众在三大部族中也是最少,但他们拥有着出类拔萃的武器。而且利用武器,能够换取大量的马匹食物,这也是他们立足的根基。”

    “将自己最强的兵器卖出去,如果其他部族也都拥有了贺骨刀,那贺骨部的优势岂不是荡然无存?”张太灵年纪虽然不大,但头脑却很灵活。

    宇文承朝其实并不在意张太灵插嘴,他知道张太灵虽然是秦逍的徒弟,但这小子制作的火雷却是独门绝艺,火雷威力惊人,他亲眼所见,张太灵有一技在身,即使不看在秦逍的面子上,宇文承朝对他也是颇为钦佩。

    宇文公子性格豪迈,对于无能的纨绔子弟厌恶至极,可是对有本事的人却素来敬重。

    “废话。”宇文承朝还没说话,陆小楼已经道:“贺骨部当然不会将真正的贺骨刀流出去。外人想要得到真正的贺骨刀,除非杀死贺骨人,从他们身上获取,否则想要得到真正的贺骨刀难如登天。他们与外人贸易的贺骨刀,锻造起来比真正的贺骨刀要简单,据我所知甚至连工艺都略有些不同。”

    “冒牌货?”

    宇文承朝道:“确实是冒牌货,但即使是冒牌货,也比一般的刀要强。其实和他们交易的人,也都知道贺骨部不可能将真正的贺骨刀拿出来,却也不会太在意。”顿了顿,继续道:“不过比起贺骨刀,步六达部的不死军才是令人后背生寒。”

    “不死军?”张太灵求知欲很强:“这名字很古怪,大公子,他们真的能不死?”

    宇文承朝笑道:“除非是神仙,肉体凡胎哪有不死的。这不死军是步六达部引以为傲的一支军队,人数只有三千人,不过这三千人可非比寻常。步六达部会在部族的婴儿出生时就开始挑选,他们有专门负责挑选孩童的巫师,被巫师选中的孩童,很快就会被送往秘密之处训练。如果能活下来,二十岁的时候,才会回到部族之中编入不死军。”

    陆小楼道:“我也听过不死军的传说,不过所知不多,只听说这些人是被送到鬼门关,要在鬼门关转一圈,能活下来才有资格成为不死军的一员。”

    “二去其一。”宇文承朝神色变得冷峻起来,缓缓道:“被选中的婴儿,最后能活下来的只有一半,也只有这一半人才有资格进入不死军。他们是经过何等样的训练,我们这些外人自然不知,即使是他们本部的部众,知道真相的也是为数不多。不过训练出来的不死军,却都成为真正的杀人工具,据我所知,这些人弓马娴熟,身体强健却又十分敏捷,在战场上配合默契,可是出手却是凶狠异常。虽说战场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这不死军和其他军队不同,他们不出战则罢,一旦出战,要么对手被杀得一个不剩,要么不死军全军覆没,没有别的结果,甚至可以说,不死军就是一群纯粹为杀戮而存在的野兽。”

    陆小楼森然道:“他们对敌人凶狠,对自己更加凶狠,所以对手只要看到不死军的旗号出现,未战先怯。”

    秦逍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贺骨部凭借兵器立足,步六达拥有不死军,而真羽部依靠的就是战马。”宇文承朝道:“真羽部在锡勒三部之中的土地最为辽阔,草场也是最为丰美,部众自然更多。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拥有最优良的战马,到了真羽草原,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马匹。真羽族人最擅长的就是养马,他们本就有最纯种的草原马,再加上牧民的养马方法极为高明,所以真羽部的骑兵也是名满天下。”

    秦逍笑道:“我一猜就知道真羽部可能是凭借战马立足。”

    “真羽草原的气候条件不好,养出来的战马都是极为耐寒,韧劲十足。”宇文承朝正色道:“渤海人当年能够在辽东嚣张跋扈,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和真羽部长期保持着贸易往来,大量的真羽战马被渤海人收购,渤海这才打造出了一支庞大的精锐骑兵。他们凭借着这支骑兵扩张领土,甚至侵占了玄菟、辽东二郡,武宗皇帝发兵征伐,虽然一度将渤海人逼退,但后来展示一度陷入僵持,就是因为当时我大唐的骑兵比不得渤海精锐。”

    秦逍似乎明白什么,问道:“难道后来击败渤海人,与真羽部有关?”

    宇文承朝颔首道:“正是。武宗皇帝收复两郡,派兵马往东部署,恩威并用,收降了黑森林诸部落,黑森林被控制,也就直接切断了渤海与北方的道路,渤海军的战马得不到补充,战死一匹马就少一匹。而武宗陛下派使者与真羽部通好,从真羽部购买大批战马,时间一长,大唐与渤海的骑兵力量此消彼长,后来名动天下的辽东铁骑,就是以真羽战马为根基打造出来。”

    秦逍心下对宇文承朝更是肃然起敬。

    宇文承朝生长在西陵,但对远在千里之外的诸部了若指掌,亦可见大公子一直对天下大势十分关注,而且对各地情况都尽可能地去多了解,这次如果没有宇文承朝,自己甚至都不知道锡勒三部的存在,更不可能知道这三部各有所长。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宇文承朝缓缓道:“锡勒三部争斗不休,最早的时候,真羽部因为地大人多,在三部之中一度占据绝对的优势,不过也正因如此,贺骨和步六达两部都知道,独自与真羽部争斗必处下风,所以心照不宣地共同以真羽部为最大的敌人,贺骨在北,步六达在东,从两面向真羽部步步紧逼,真羽部近些年来似乎地盘收缩不小,处境也是颇为艰难。”

    陆小楼淡淡道:“他们再艰难,恐怕也比不过我们现在的处境。”

    这话很是煞风景,一下子将众人拉回自己的现实处境之中,都知道陆小楼所言乃是事实,真要进驻松阳草场,处境确实比真羽部两面受敌的情况还要艰难得多。

    “师傅,你是奉旨前来练兵,他们故意给你一个坏草场,你直接给朝廷上折子,告他们一状。”张太灵了解到情况,有些气不过,气愤道:“让圣人直接下旨,将最好的马场给咱们,难道他们还敢抗旨?”

    秦逍还没说话,陆小楼便瞥了张太灵一眼,淡淡道:“要真是一道旨意就能让辽东军腾出草场,那皇帝一道旨意是不是就可以将辽东军调走?万一旨意下来,辽东军以各种理由拒绝,最后没有脸面的是朝廷。而且咱们到了东北,朝廷难道还会因为一处马场和辽东军讨价还价?那帮大人老爷们可不会做这种不体面的事。”

    又是一针见血。

    在场众人都知道陆小楼还真是看得透。

    秦逍忽然也明白,为何旨意将练兵的所有事宜全都交给自己,就连国相对此都没有一句多余的话,毫无疑问,他们知道在东北处处都是棘手的事情,这些事情只能秦逍自己去解决,如果朝廷出面和辽东军商议,辽东军找出无数理由阻拦朝廷的意思,让朝廷无法达成目的,最后丢的是朝廷的脸面。

    “出关的时候,咱们就知道这次的事情不容易。”秦逍倒是一脸轻松:“走一步看一步,等到了松阳草场,咱们再做计较。”

    他心里清楚,这时候自己若是显出苦闷为难之色,那么其他人必然会受自己的情绪影响,如此一来,时期会更加低迷,这种情况下,自己反倒是要保持乐观的情绪,让众人不至于气馁。

    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知道如果在东北练兵真的顺风顺水那么容易,自己也不可能如此顺利就能担下这份差事,毕竟涉及到兵权,不费吹灰之力就拥有兵权在手的事情,肯定也是轮不到自己头上,真要是那样,国相和军方也一定会全力阻拦。

    南方还是湖水微波荡漾的时候,北方草原的气候已经开始变得寒冷起来。

    无边无垠的真羽草原之上,一顶顶毡帐宛若夜空繁星遍布。

    到天气寒冷的时节,草原大都是躲避在毡帐之中取暖,唱歌跳舞也成为锡勒人在寒日里打发时间的节目。

    不过真羽部汗庭这些时日气氛却变得有些压抑甚至是紧张。

    真羽汗卧病不起已经有十多天,虽然尽可能地封锁消息,不让真羽汗患病的消息传出去,但在汗庭本部,许多人还是听到了风声,部众们都在虔诚地为真羽汗祈福。

    锡勒三部都自称为锡勒王国的正统,所以三部族长各自称汗,却又互相不承认。

    但在真羽部族所有人的心中,真羽汗是整个锡勒部族的汗王,也是一位伟大的英明汗王。

    真羽汗继承汗位三十多年,在这三十多年中,为了真羽部可谓是尽心竭力,多少次部族处在危难之际,都是真羽汗率领着部众度过艰难,而且在这三十多年间,真羽部休养生息,极少与其他部族发生战事,百姓们也一度过上了比较安定的生活。

    不过近些年漠南杜尔扈部的铁瀚迅速崛起,在草原上所向披靡,吞并众多部落,势力虽然还只是在漠南一带,但草原上一个庞然大物迅速崛起,自然给周围诸部带来了极大的威胁。

    多年前,铁瀚召集草原各部召开大会,达成一项决议,禁止草原向外贩卖战马,虽然许多部落对这项决议心存不忿,但在铁瀚的威胁之下,没有人敢违抗。

    比起其他部族,这项决议对真羽部自然是打击极重。

    真羽部的战马闻名天下,能够一直保持着强大的实力在草原各部争杀之中屹立不倒,就是因为能够依靠贩卖战马获取丰厚利润,无论是和大唐还是渤海人的贸易之中,真羽部族都是挣得盆满钵满。

    真羽部对这项决议充满怨言,却又不敢在明面上与铁瀚相抗。

    杜尔扈部已经成为漠南第一大部族,真羽部虽然在漠东诸部之中有较强的实力,但与杜尔扈相比,差距还是太大,而且真羽部两面受敌,无论是贺骨部还是步六达部都是虎视眈眈,一旦直接与铁瀚翻脸,铁瀚勾连另外两部,三面夹击真羽部,真羽部必将迎来灭顶之灾。

    虽然私下里真羽部还是会偷偷贸易,但比起正大光明的交易。无论是数量还是利润都大大减低,几年下来,真羽部已经因为禁马令,实力日渐衰弱。

    在遵循弱肉强食自然法则的草原上,势力的衰弱,就注定会产生更大的危机。

    最让真羽部不忿的是,铁瀚虽然禁止草原诸部与大唐和渤海贸易,但互相之间却还是可以贸易,如果只是如此也就罢了,但杜尔扈部却拥有优先购马权,换句话说,真羽部如果要与草原部族交易马匹,就必须优先与杜尔扈部贸易。

    真羽马作为草原上最优良的战马,杜尔扈部自然是有多少收多少,而且还是竭力压低价格,比起当初与大唐和渤海贸易,战马卖给杜尔扈部的价钱少了七成,几乎没有什么利润可言。

    反倒是杜尔扈部购得真羽马,反手又以高昂的价格卖给其他各部。

    谁都知道杜尔扈部是在吸真羽部的血液,真羽部也是心中愤怒,但面对实力强大的杜尔扈部,却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真羽部可以不进行战马交易,但如此一来,只会让真羽部的情况雪上加霜,没有战马换取的必需物品,真羽部实力只会衰弱的更快。

    在锡勒另外两部的威胁和杜尔扈部的压榨下,真羽汗竭力支撑,但终究还是忧虑过度,一病不起。

    萨满巫师连续为真羽汗祈福七天,真羽汗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

    汗王帐内,曾经英武不凡的真羽汗已经是瘦骨嶙峋,虚弱的眼眶都已经深陷下去,身上盖着厚实的熊皮,四周跪着十数人,右手贴在心口,低着头,一个个神情肃穆。

    “永不屈服......!”真羽汗声音虚弱,似乎在向众人嘱咐,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终有一日,锡勒能够复国....!”

    “大汗,你是天上的太阳,光芒万丈,可是太阳也有落山的时候。”最靠近床边的一名健壮的中年男子沉声道:“如果太阳落山,次日升起的太阳又将是谁?”

    “真羽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名独眼壮汉赫然抬头,剩下的一只眼睛显出愤怒之色:“难道你是在诅咒大汗?”

    真羽垂回头瞥了一眼,冷笑道:“我说的难道不对?太阳即使再光芒万丈,也有落山的时候,但真羽部却还存在。如果太阳落山,没有阳光的庇佑,子民们都将陷入黑暗之中。我询问大汗谁可以继续庇佑真羽子民,难道有错?”

    “不要以为我们不知道你的心思。”独眼大汉冷笑道:“你是想自己成为大汗,不过你没有资格。”

    他话声刚落,身旁一人冷笑道:“他没有资格,难道你有资格?真羽恪,真羽垂是大汗的亲兄弟,也是真羽部第一勇士,如果太阳落山,真羽垂必然可以带领真羽部走出黑暗。”

    “他是第一勇士?”独眼大汉真羽恪嘲讽大笑:“如果他真的有勇气,现在就和我去帐外决斗,勇士不是用嘴巴说说就可以。”

    真羽垂赫然站起,恼怒道:“你想和我决斗?很好,我们现在就出去,看看谁的刀子更锋利。”

    “难道你们想让大汗在病疼之中依然不得安宁?”床边一名满头白发的老者平静道,帐内所有人都跪着,他是唯一盘腿坐在床边之人。

    这老者显然威望很高,真羽垂和真羽恪虽然怒目相视,却也不敢再吭声。

    “你们先出去吧。”老者吩咐道:“塔格如果到了,立刻让她过来!”

    真羽垂听到“塔格”二字,眉头一紧,虽然尽力保持镇定,但眸中分明划过不安之色。

    便在此时,忽从外面进来一人,轻手轻脚走到真羽垂身边,附耳低语两句,真羽垂皱起眉头,其他人都看向真羽垂,真羽垂并不理会,迅速出帐,这才问道:“人在哪里?”

    那人低声说了一句,真羽垂这才向东走去。

    黄昏时分,草原上的牛羊黑白分明,犹如天空的云彩点缀着草原,如果目力好,向西北眺望,依稀能够看到高山轮廓,真羽垂所过之处,牧民都是微微躬身。

    走到一处大帐外,两名佩刀的真羽勇士看守着一人,那人也是牧民打扮,但面部轮廓却与锡勒人完全不同。

    “你要拜见大汗?”真羽垂扫了那人两眼,见他年过四旬,慈眉善目,面上带着温和笑容,皱眉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我此番前来,只是想禀报真羽汗,真羽部大祸临头!”那人含笑道:“敢问勇士是?”

    “我是真羽垂。”真羽垂很直接道。

    那人笑道:“原来是特勤,早就听闻特勤勇冠草原,是真羽第一勇士,今日一见,果然是气宇轩昂,乃人中龙凤!”

    “你是唐人。”真羽垂冷冷道:“不必用唐人那种花言巧语在这里卖弄。你说真羽部大祸临头,是什么意思?”

    “特勤,能否让我拜见真羽汗,自当禀报详情!”

    真羽垂摇头道:“不行,大汗有事在身,不见外人。你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会禀报大汗。”似乎也没有请那人入帐的打算,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鄙人刘叔通。”来人拱手道:“其实我身上也有一半锡勒人的血液,家母正是真羽部的人。”

    真羽垂有些诧异,不过听得出刘叔通说的是地道的辽东话,真羽草原距离大唐东北四郡不算远,双方也曾贸易往来频繁,甚至互相之间有通婚也是并不少见。

    “刘叔通,大祸临头是什么意思?”真羽垂再一次问道。

    刘叔通四下看了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缓缓道:“特勤可知道,唐国准备对真羽用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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