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寒冷,站在楼顶的男人,衣衫有些单薄,头发蓬乱,眼窝深陷。
他凄然一笑,双手拿着条幅一抖,手中的条幅,沿着招待所外墙,垂了下来。
条幅上写着:“身为厂长,我愧对职工厚望,辜负领导信任,只能一死求解脱。”
“华斌,你别做傻事,赶紧下来,有话好好说。”
夹克衫男人脸都吓白了,举着电喇叭喊。
宣纸厂的几百名职工,傻傻仰着脖子,呆呆看着这一幕,一时想不通,华厂长为什么要跳楼,事情没到这一步呀。
再说,领导都承诺了,马上就帮着解决,华厂长为什么要走极端呢?
“愣着干什么,赶紧组织救援,通知消防,再给他家人打电话,让家人过来劝他。”
江华见大家都呆在那儿不说话,心里着急。
他对宣纸厂情况不了解,但就算厂子亏损的再厉害,也不至于闹到厂长跳楼呀。
“对对对,给消防打电话。”
夹克衫男人丢掉电喇叭,接过江华递来的大哥大。
“喂,我是赵锋,丁队长,你赶紧组织人手,带救生气垫来市招待所。”
在对方打电话的时候,江华正在找宣纸厂职工,询问华斌家人的联系方式。
这时,站在楼顶的华斌,丢掉手中条幅,爬到楼顶的水泥护栏上站着。
江华捡起地上的电喇叭,冲到招待所楼下,仰着头喊:“华厂长,你别冲动,市领导已经承诺,解决你宣纸厂的事情了,咱们有话下来说,不为别的,你也要想想,万一你死了,你家人多难受,对吗?”
华斌站在水泥护栏上,看着对他喊话的江华,笑容悲凉,说:“这位朋友,我不知道你名字,但还是谢谢你,你说得对,我不能太自私,要为我家人考虑。”
他说完眼睛一闭,直接从招待所的楼顶,跳了下来。
“别跳!”
江华看着摔在他面前的华斌,双手抱头,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周围仿佛按了暂停键,刚才还噪杂的人声,突然消失了,所有人愣愣看着摔在地上的华斌。
“完了!”
夹克衫男人,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毫无血色。
江华脑子里嗡嗡乱响,他想不明白,他哪句话说错了,他是来劝人放弃自杀的,不是来劝人跳楼的。
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是过去了两三分钟,一个俏丽的身影,走过来蹲在他身边,双手捧着他的脸,语气关心地问:“阿华,你怎么了,你还好吧?”
“芷柔,我是不是哪句话说错了,他为什么要自杀,是我的错吗?”
江华眼神有些茫然地问。
“不,你没错,阿华,这件事情,就是个意外,跟你没关系,你没有错。”
苏芷柔心痛地抱住丈夫,她从来都没见过,他这样茫然的样子。
“可他是听了我的话,才跳楼的。”
江华喃喃自语。
一个人活生生摔在他面前,这样的冲击,实在太大了。
“阿华,你听我说,这就是个意外,可能是他脚滑了,也可能是另有隐情,总之,跟你没关系,你不要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好不好?”
苏芷柔把丈夫搂在怀里。
一直以来,都是江华安慰她,给她支撑,现在轮到她给迷惘的丈夫,一个支撑了。
“囡囡,对,囡囡呢,别让她看到。”
江华逐渐回过神,女儿还小,看到这种事情,还不知道,会给她留下怎样的冲击。
“小月在车里呢,那边隔的远,看不清什么,小月会照顾好囡囡的。”
苏芷柔轻轻拍着丈夫的背,她只想在这个男人最需要的时候,用自己所能,给他最大的安慰。
闻着妻子身上淡淡的清香,感受着她的温柔,江华迷茫自责的心,逐渐冷静下来。
“芷柔,谢谢你。”
他深深吸了一口说。
“我们是夫妻呀,说谢干嘛。”
苏芷柔拉着丈夫站起来。
一辆出租车,停在拥堵的人群外面,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年轻女孩,慌慌张张下车,向这边跑过来。
“华斌,你别做傻事,我和女儿没怪你,你别做傻事!”
中年妇女一边跑,一边慌慌张张,用眼神搜索着丈夫的身影。
“爸,你在哪里呢,爸,你说话呀!”
扎着马尾辫的女孩,拼命的往人群里面挤。
围成一个圈的人群,分出一条路来。
中年妇女和年轻女孩,慌张跑过来,看到倒在血泊中的华斌,情绪崩溃的捂着嘴,瘫坐在地上,眼泪大颗大颗的流下来。
江华站在一旁,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幕,虽然经过苏芷柔的开解,他心里好受了许多,但是看着这一对母女,他还是感觉有些愧疚。
原本,要过春节,相关单位都放假了,现在发生这种事情,这下好了,好些单位都不用过年了。
宣纸厂的几百名职工,都被疏散了回去,有警察跟过去做笔录,虽然华斌是跳楼自杀的,但这事儿透着蹊跷。
江华让妻子带着女儿先回家,他留了下来,不把这件事情,搞个明白,他心里永远扎着一根刺。
赵锋跑去李与民面前请罪,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责令他在春节前,拿出调查结果,并且补发宣纸厂拖欠的工资。
赵锋感觉自己也是倒霉催的,本来都放假了,接到通知,跑来处理讨薪的事情,他都答应特事特办,解决拖欠工资的事情了,哪知道华斌还是跳楼了。
省会城市的官难当,他现在算是深有体会,上面有婆婆,下面的那些人,心思你也看不透,每走一步,都得小心翼翼。
江华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看到华斌的遗孀和女儿,站在门口抹眼泪。
这件事情,市里现在成立了专门的调查组,没搞清楚之前,华斌的遗体,暂时不能火化。
“你好,我是江华,请节哀,我能和你们聊聊吗?”
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
“江校董,事情经过我和妈妈都知道了,你不要自责,这件事情不怪你。”
年轻女孩红着眼眶,低着头说。
“你是师大的学生?”
江华愣了一下,只有师大的学生,才会这么称呼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