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城 大慈悲巷 D国合步楼公司
D国人对案件很重视，案件发生时的当事人被召集到会客室，接受警察厅和特务处的联合询问。
李复北选了个靠窗户的位置坐下，之所以拣这个方位是大有讲究的。坐在这个座位上，李复北的脸差不多因为逆光而被遮挡，这让他处于一种优势心里地位，这一招在后世关于询问课程方面属于入门级，但此刻特务处几乎无人懂得。
李复北很认真地在听，他将每一个字，每一组单词都充分听取，然后默默思考，寻找着哪怕最微小的火花。
开始的时候由当事人，译电员斯麦瑟复述当夜他说遭遇的一切，李复北并没有问问题，他也以肢体动作提醒刘兴汉不要多说话，首先需要听，而不是说。
翻译是警察厅方面的人，每当D国人说完一句，他就将记在笔记本上的内容读一遍，这等于给了李复北额外思考时间，因为李复北并不需要翻译。
李复北的档案上记载，他作为金陵大学毕业生，精通英语粗通德文。实际上这并非全部事实，那次该死的量子风暴事故之前，他正在安装生物翻译器，随后的多宇宙转换改变了时间坐标，但头脑里的智能翻译器却保存完好。
因为翻译器的存在，李复北甚至能听出对面几个D国人的地区口音和语法区分。
但是，李复北要保持伪装，必须和档案记载的一模一样。一年多来，他已经习惯保持好这张无形面具。
除了听，李复北还在观察，他在观察讲述人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在后世，侦查人员有三维全息动态图像，AI可以自动捕捉每一处哪怕最小的细节，但现在是1936年，这个时代连摄像机也还处于原始状态，更别说三维图像。
李复北只能依靠双眼和头脑。
李复北能听出译电员施迈瑟重音有点走调，这说明译电员喉咙部分肌肉紧张，他要不隐瞒了某些事情，要不就在撒谎。
因为，这个D国人说出来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
译电员斯麦瑟说
“我一直在工作，直到凌晨三点，因为咖啡喝完了，所以就去对面小厨房煮咖啡。”
煮好咖啡，我继续回到办公室工作，大概四点过后，我，我”
译电员有些口吃，他那张很英俊的脸因为紧张变得扭曲，过了一会儿，译电员继续说
“影子，一个怪影，影子出现，那个影子，它，它飘过来，老天啊，影子抓起公文包，里面装着，装着文件。”
“是的，斯麦瑟译电员发出警报，我立刻从休息室赶到办公室，那个影子就在飘在办公室里，我打开全部灯光，影子，影子突然消失，文件和装文件的公文包也失窃了。”
霍特先生像是要证明译电员没有发疯，他脸色苍白的补充道。
两个D国人并没有说谎，李复北听完讲述，已经做出大致判断。
李复北改变空间之后的第二个后遗症就是听力变得超常，能够听到更宽阔的频率。这令他感到痛苦，因为总能听到很多别人无法听见的杂音，因为如此，李复北在这个时空，花费了八个多月才学会睡觉。
现在，李复北可以清楚听见施迈瑟和霍特心脏加速发出的不规则噪音，他们很紧张，确实看见了某些超自然物体。
比如，那个影子。
“现场勘查的怎么样？”
译电员和霍特讲完，气氛诡异得沉默下来。李复北开口，问出今天第一个问题。
“现场勘查过了，基本符合规定”
回答的是警察厅方面的人，李复北认识这个小个子，他是警察厅资格最老的刑侦处副处长。
小个子副处长说话很慢，字斟句酌。
李复北立即听出不对劲，基本符合，那就是侦查不完全。
“办公室属于机要保密空间，这部分侦查勘巡由我本人亲自负责”
说话的是保安负责人，此人是老资格，不但在索姆河负过伤，而且参加过慕尼黑啤酒馆事件，说话充满傲气。
“先生，请注意，这里从法理上属于我国国土，罪犯可以是任何人，而且他并没有逃到贵国，所以我们有充分权利到现场勘查。”
刘兴汉这次直接说德语。
“没有这个必要，我接受过汉堡大学刑事科学培训，有侦探资格，没有这种必要。”
保安主管还是坚持。
“先生，您了解中华武术吗？”
李复北忽然开口，却把话题引到另一个方向。
“武术？那种东方戏法？”
保安主管笑了笑
李复北忽然起身，瞬间逼近对方，还没等这个身高一米九的日耳曼人有所反应，已经伸手扣住对方手腕。
保安主管觉得全身酸麻，眼泪就在框中打转。
李复北已经松手，很礼貌地退后半步。
“这种戏法西方人有时候并不了解，对吗？”
李复北故意很慢地说德语。
“你们可以勘查现场，这是贵国的权利和侦破必要条件，毕竟这里是神秘的东方，我们西方人有很多东西并不了解。”
霍特表示赞同。
刘兴汉冲着李复北点头微笑，这个下属成功维护了尊严，又获得许可。
D国合步楼公司占地面积并不算很大，但建筑曲折精巧，内部房舍众多，又因为涉及机密不可能多派人手，因此探寻现场的任务就由李复北，刘兴**警察厅刑侦处副处长分区包干。
三个人直忙了两个半小时，这才将大院内可能涉及案件线索的区域整个搜寻了一遍，虽然都感觉有些疲乏，但却一无所获。
D国保安主管有些得意，他的日耳曼式傲慢再度占据全部表情空间。
“我告诉过你们，重新搜索毫无意义，但你们既然坚持这么做，那也只能浪费时间。”
“好在，你们有的是时间，不怕浪费，对吗？”
保安主管微露笑意，这种轻蔑是发自内心的，让刘兴汉简直无法忍受，额头青筋直爆。
李复北示意刘兴汉不要发怒，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
D国人说的是事实。这座建筑包括外部大院的安全保卫称得上专业二字。按照保安主管的说法，整座建筑都接受过D国盖世太保安全保护部检查，并且这种检查每年都会进行两次，一旦发现潜在缺陷，立即进行整改，D国人的严谨在保护自身安全方面，至少在1936年是世界无敌的。
失窃案件发生的那座小楼进行了特殊安全结构设计，小楼外部土建施工是中国方面营造厂实施的，但内部装潢布置则完全由巴伐利亚一家专门为D国盖世太保服务的建筑商负责，内部连墙纸和抽水马桶都是经过洋行从D国内运来。
“盗窃发生的那个楼层，由盖世太保安全专家设计。其整个地板都做了声学处理，
只要关上办公室外门，任何人或者动物，在走廊地板上的响声都会很清晰地传递到办公室内，只要那个人不重度耳聋，他必定可以清楚听见。”
保安主管不无炫耀地讲述某些安保细节。
刘兴汉点点头，刚才是他负责搜索小楼内部，保安主管当着他的面做了试验，确实如D国人所言，即便在大白天，坐在办公室里的刘兴汉都能清楚听见哪怕是一只猫走过所发出的动静。
办公室隔壁是一间装饰华丽的起居室，事发之后已经被锁上。刘兴汉刚才也坚持让保安主管打开，他发现起居室里丝毫没有异常痕迹，再说从起居室到办公室还是要经过十多米长的走廊，只要经过，还是会有响声传来。
办公室做了重点检查，门锁是典型欧洲高级货，不但坚固而且巧妙，没有钥匙想要不留痕迹地暴力破解，几乎不可能。
“门锁做了检查，也提取过指纹，初步看来指纹没有外来痕迹”
说话的是警察厅刑事侦查处副处长，他当年曾经被外派到英格兰留学，曾经实习于苏格兰场，对于西方刑事侦破的那一套流程还是很熟悉的。
“门锁开关留下的指纹属于施迈瑟先生，这符合他当晚在办公室工作的实际情况。”
“会不会在施迈瑟先生去厨房煮咖啡的时候，窃贼戴着手套打开门锁呢？”
刘兴汉问，他虽然讨厌特务处乌烟瘴气的环境，但毕竟受过这些年专业知识熏陶，基本常识还是有的。
“施迈瑟先生在离开的时候，启动了安保系统”
保安主管很肯定的回答。
“安保系统？”
李复北对这个回答很感兴趣，1936的安保系统会是什么样子呢？
“是的，这种系统只要启动，大门就自动上电。任何人触碰金属部件，虽然不至于有生命危险，但也会暂时失去运动能力和知觉。”
这样就陷入了死循环。译电员在办公室时，任何人经过走廊他都会听见，而离开煮咖啡的时间段里，外来者都会触电，除非他有钥匙又了解解除安保开关的程序方法。而这种方法，只有高保密级别的人才知道，不要说中国仆役，就是D国籍的工作人员中也只有少数知晓。
“所有的安保感应器都在地面？”
李复北突然开口，这句话让保安主管哑口无言。
“地面？您的意思是？空中？”
保安主管哈哈大笑，他大概觉得眼前这个中华人的话是最可笑的笑话。
李复北没有多问，他在文件失窃的办公室里审视再三，这件案子里外确实透着古怪。
整个楼层都有严密设计的安保系统加以保护，系统事后已经做了彻底检查，无论是电气还是机械全都没有故障，正常工作。
接触失窃文件的人除了主办霍特和译电员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而这两位都经过保密审核，可靠程度是值得信赖的。
最离奇的是，这间办公室本身就考虑了私密性，虽然整个房间装饰的富丽堂皇，但没有一扇窗户，靠着院子的那一面更是在墙内部嵌入钢板，外来者想钻进来，几乎绝无可能。
这是间如假包换的密室。
所以说，要想从这间房间将文件偷出去，那除非来的真是个飘忽不定的鬼影。
“失窃的东西，只有文件和装文件的公文包，是这样吗？还有其他东西吗？不管有无价值，只要失窃都包括在内”
李复北转换话题，他问保安主管。
“是的，仔细核对过，只失窃了文件和公文包。”
保安主管回答。
不，他在撒谎。
李复北大脑里的翻译器检测到三处发音错误，错误本身极其微小，即使是D国人也很难听出来。但22世纪的智能翻译器明察秋毫，立刻给出提示。
保安主管在撒谎。
“您没有毫无保留的告诉我们真实情况，如果贵方不配合调查，我们也只能爱莫能助，其产生的后果只能由贵方自行承担。”
李复北的话就像是电击，保安主管嘴角**了几下。
“这是污蔑，这”
保安主管大吼起来。
“不要这样，施密特”
霍特开口了，他示意保安主管安静，自己则说
“还丢了些金币，是我这几年从中国收集来的。金币就藏在我的卧室里，和办公室间隔四个房间。”
李复北点点头，他在霍特带领下，重新检查了卧室。
原来，D国不允许外派人员私自收藏黄金制品，要求其无偿捐献以做扩充军费之资，霍特违反禁令，属于重大过失。
这样一来，案情无疑发生了变化，这个“鬼影”既然偷盗黄金，那它就不是超自然存在。
这是一个贼，手段极其高明的贼。
“能否请译电员先生再和我们谈一谈，有关于那个鬼影，还有些细节需要了解”
李复北仔细思考，他准备再和当晚面对怪影时间最长的译电员斯麦瑟再详细交谈一次。
这次，保安主管没有反对，毕竟他们有错在先。
只过了大约七八分钟，译电员被从床铺上叫起来，李复北提议让他到事发第一现场，这样有助于译电员回忆细节。
译电员走进办公室，他的脚步有些虚浮，看来这两天都没有好好休息。
李复北眼看译电员走进办公室，他感觉对方脸色发青，嘴角也不断**。
“请您再谈谈当晚发生的事情，仔细回忆所有细节。”
刘兴汉也懂得德语，这还是在陆军官校学到的，虽然口音很重，但也能表达清楚意思。
“晚上？”
译电员神不守舍，声音有些发颤。
“先生？斯麦瑟先生？”
译电员眼色飘忽，他只是不断低声重复着什么，但就是不回答问题。
“魔鬼，魔鬼，啊，神之子啊，我们不惧怕魔鬼”
就在众人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译电员身上时，原本情绪低沉的霍特先生突然高声大叫起来，他情绪激昂，脸色赤红。
“影子，怪影，怪影”
就在众人吃惊之际，译电员斯麦瑟也开始狂吼乱叫。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众人沉寂，大家目瞪口呆，对所发生的一切简直无法想象。
“闪开”
李复北大吼，猛地推开站在自己身旁的刘兴**警察厅副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