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作霖时代,关东军司令部设在旅顺,他们在奉天仅有一个由高桥真田带领的宪兵分队。现在,关东军把办事处秘密设在了奉天城的一个叫什么拓植的日本公司内,办事处的负责人便是刚刚调来的河田大佐。但这家公司的用途,奉军高层都知道是咋回事。
王一哲旅长带上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军官,一个是靳团长、一个叫武营长,以及白天锡和吴小权。这五个人驱车来到了那家日本公司。
两个全副武装的关东军少佐将王一哲一行人迎了进去。
会晤地点竟然选在了一处十多间开阔的室内武场进行。只是场内临时摆放了两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两张桌子则是遥遥相对。显然,是日奉双方各占一头的。
河田大佐面色阴沉地坐在一张桌子的后面,高桥真田和另外一个少佐杵着军刀分立在他的两侧。
王一哲旅长在另一张桌子后面坐了下来。他的两个营团长一见,也是依葫芦画瓢,分立在王旅长两边。他俩手按马刀刀柄,怒目而视。
河田大佐开了口:“王旅长,听说,你是来解决我们那两个被你们打死的浪人武士之事的?”
河田大佐的翻译官将这话译了过去。
王旅长不卑不亢地说:“是的,我军对那两个浪人之死深表遗憾。我们大帅闻之后,特地让我带来六百金圆券,以示慰问。”
说罢,王一哲将那六百金圆券放在了桌子上。
河田大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拿这点钱慰问,足见你们毫无诚意!你们这是在污辱我们关东军!”
王一哲也是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昨日,你们打死了我们两名士兵之后不就是这么做的吗?你们送过来五百块的奉票时咋不这样讲呢?”
河田大佐狡辩道:“那不一样!你们死的是两个小兵而已。我们死的,是天皇陛下最勇敢的武士!”
“我管你什么天皇地皇的!我们大帅最看重的,是他手下的兵!若是我们在战场上打起仗来,他们一个顶你们俩!”说完,王旅长向他身后一指,“不信,你找你那什么武士跟他俩试试?!”
“八嘎!”河田身边的少佐猛地抽岀指挥刀,随之,一大群日本军人手持指挥刀冲了进来。
王一哲身边的两位营团长也迅速抽岀马刀准备迎战。
一个日本军官双手握刀走到大厅中间,意在挑战。武营长手持马刀也冲了过去。那日本军官见状,一刀劈了下来。武营长躲闪过去之后,双方刀光剑影地斗在了一起。
武营长单手持那单薄的马刀对阵日本军官那双手持握的指挥刀本就有劣势。但武营长打斗之间丝毫不处下风。
王一哲身后那像教书先生般的靳团长摇头晃脑地说:“小鬼子刀法左右跳跃、奇诈诡秘,欲刀刀致人死命,甚是狠毒。但要做到这些,必须大开大合,因而漏洞百出。武营长可循其漏洞,一招致胜!”
王一哲笑道:“跟武营长玩刀?那小子大概找死!”
王旅长话音刚落,果然,武营长抓住对方一个破绽,反手“唰唰”两刀,对方腰带顿时断裂,马裤随之落到膝盖之下。武营长又反转刀背,磕掉了对方的指挥刀,顺势把刀架在了那关东军军官的脖子上。
“好!”旁边观战的吴小权情不自禁地叫出了声。
这种侮辱性的胜负已定,武营长昂着头收刀入鞘,退回到了王一哲身旁。
“八嘎!太猖狂了!”河田气得把手一挥,一个高个子的日军军官挥刀冲入场中。
靳团长一看,喊了一声“我来”,便跃入场中。双方刀光闪闪、兵器碰出的钢花四溅。
王旅长把手一揣,笑道:“靳团长出生于武术世家。这些年在骑兵团不知斩获了多少敌军的脑袋。若是让放开打,恐怕这小日本的脑袋就没喽。”
说完,王旅长又把头扭向了白天锡:“白团长,军中传闻,你单刀勇擒高士宾。徒手对打之中你又擒获了恶匪芦永贵。想必你的功夫不在靳团长之下。等靳团长拿下这局,白团长上去露一手,煞煞小日本的威风?”
白天锡一听,直咧嘴。心道:你堂堂的王旅长啥消息来源嘛!还把自己传成了功夫大侠之类的。只是想当年,自己在竹下大药房当伙计时,欺负街上那些七八岁的小孩子可是战无不胜的,十岁以上的就不行了。可现在,要是上了场,多半会让小日本给削成了血葫芦。于是,白天锡道:“王旅长,我不屑与小日本动手。他们不配!不过,王旅长,您得想想,若是这么打下去的话,靳团长和武营长还不得累死?”
“白团长的意思是说,我再调点人来?”
“不是。我是说,什么事情都没讲,上来就开打。这么斗下去,谁都收不了场。”
“那怎么办?”王旅长也觉得这样斗下去,虽说出了气,但的确不好收场,也解决不了问题。
白天锡道:“教训了小日本,面子咱也给张大帅赚足了。我看这样吧,有一出戏叫‘诸葛亮舌战群儒’。一会儿,我就去舌战小日本!”
就在这时,场中打斗的靳团长夺下了那小日本的指挥刀,而后猛地一掌将那小日本打得口吐鲜血。
那些日本军官们一见,顾不得讲什么武德了,便挥刀欲冲过来。
王一哲立即站起,冷笑道:“以多欺少?就你关东军这一万多兵力,别说是面对我几十万奉军,就在我这个旅面前,都不够我塞牙缝的!河田,你这是想开战?”
会客厅内的空气像汽油般凝固了,仿佛一颗火星就能使其迅速燃烧。
白天锡用日语喊道:“大家不可乱动手!我有事要跟河田大佐和高桥少佐商量。”
说完,白天锡离座向河田大佐那里走去。
王旅长、吴小权等人一听白团长满口的日本话,也是惊诧不已。
白天锡走到河田大佐和高桥少佐面前,小声道:“大佐阁下,您和高桥少佐不是经常跟我说你们……我们日本要支持张大帅整什么军、经什么武的吗?你们怎么会和张大帅翻了脸?”
河田大佐道:“鹿丸少尉,是这么一回事。咱关东军目前只有一个师团和几个大队。咱们关东军白川义则司令官打算瞒着大本营再秘密成立一个师团,并把该师团司令部设在奉天。可张作霖就是不准我们在奉天设司令部和兵营。他还扬言把私增师团之事捅到天皇那里。张作霖这不是跟我们关东军过不去吗?”
高桥少佐道:“那张作霖忘恩负义!鹿丸君,你是亲身经历过的。前段时间,那高士宾和芦永贵起兵,是我们派出了九个大队的兵力帮助他平叛。这兵力达我关东军的三分之一,光费用就用掉关东军一个月的军费。所以,我们关东军少壮派军官们得知张作霖如此待我们,便义愤填膺地上街与奉军搞不愉快了。”
白天锡心道:原来你们关东军是想私下增兵我东三省才搞的小动作啊。现在,你们关东军有这些兵力就已经飞扬跋扈的了。若是再增兵,还不得骑在老百姓脖子上拉屎?不行,得唬住他们,把这事给他搅黄了。
想到这里,白天锡道:“常言说,小不忍,则乱什么谋。咱大本营要钱给钱、要枪给枪,极力支持张大帅南下来扩大你们说的那个势力范围。可在这个时候,咱关东军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招惹张大帅,肯定不是明智之举。就像是…像是张作霖大便时,咱偷走了他的手纸。”
“偷走了他的手纸?”高桥迷惑不解。
“是啊。咱偷走了他的手纸,他便擦不成屁股。他能不急么?”白天锡突然想起了这个词,“就像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得到了一个重要情报,那张大帅准备把这事捅到天皇那里去,而且已经给日本的什么省打去了电话。”
“是外务省?”高桥说。
“对,就是这个省。张大帅说他即将南下之时,关东军在他背后便绊子,那滋味就像我在大药房用木棍捅屁股,那老乌龟…老皇上定会急眼。到时候,关东军肯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白天锡不留神,一下子把他在大药房的事说了岀来。于是,赶紧闭了嘴。
但白天锡的一番话说到了点子上。河田大佐点了点头:“我得把外务省这情报马上向白川义则司令报告了。”
高桥真田有些不满:“就这么算了?他们杀的那两个武士咋办?”
“高桥少佐,你不说这事儿,我倒还忘了。当时我正在场。那些浪人闹事也就罢了,可他们要杀了那个人。”白天锡往吴小权这边一指。
“他算个毬?”高桥一撇嘴。
白天锡道:“算个毬?那人可是吴俊升唯一的儿子!那些浪人若是得了手,大佐和少佐二位可就不这么讲话了。那吴俊升定会跟关东军玩命!这么大的事情,天皇能不知道么?别说是你俩了,就连刚才大佐说的那个跟我一个姓的白司令官都得让天皇抓起来。从这个角度上来讲,吴俊升的儿子反杀了浪人,岂不是好事?”
河田和高桥对视了一下,默默地点了点头。
河田大佐道:“鹿丸君,事情弄到这份上,你有什么建议?”
“依我看,不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说我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跟那个王旅长说两句好话又不吃亏。那张大帅知道后,不就消气儿了?”
河田大佐道:“鹿丸君的意思是让我说这是一场比赛?”
“大佐,您说呢?”
河田大佐那脸比翻书都快。他冲着王一哲“啪啪啪”地鼓了一通掌之后,用那半生不熟的汉语道:“都说,王旅长的人刀法如神,今天的比赛,眼见为实。厉害,真是徒有虚名!”
白天锡拽了拽河田大佐的衣角,悄悄更正道:“是名不虚传!”
“对,是名不虚传!”
白天锡为自己能用他那腹中为数不多的词来为河田纠错,心里大为得意。
王旅长一愣:“河田大佐,你是说这是一场比赛?”
“对,为了比赛真实。我的,没有提前告诉你!”
……
白天锡略施小计,便毁掉了关东军那些少壮派军人酝酿的增兵计划。而王旅长和吴小权等人见白天锡让那凶神般的河田立即转变了态度,还说他会亲自吊唁那两个死去的奉军士兵。白天锡这洒脱的“舌战群儒”让二人钦佩不已。
但白天锡倒不觉得轻松。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