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两天就到了阴历的八月十五。月相快满月了。按理说,夜晚应该是银白一片。但是,因为这几天的连绵阴雨让天空中的浓云密布,月亮一头扎进乌云之中不肯出来,因而四周黑漆漆一片。
快到与姓蒋的民团小头目约定的时间了。白天锡让佐佐木换上了日式服装,包括他自己。两个人都带上了压满子弹的手枪。
白天锡还在仔细地叮嘱着佐佐木:“到了里面,敌众我寡。你定要稳准狠,一招置那小子于死地!”
“鹿丸君,你放心吧,杀人越货这事儿,我从来不会手软!”佐佐木又有些不解地问,“我们如此装扮,让民团的人知道是我们日本人干的咋办?”
白天锡道:“这正中我下怀。你想想,如若是中国刺客干的话,那小子有张作相的背景,事后,他们定会在全镇子进行大搜捕。到时候会连累很多人,包括正在养伤的常玉舒和那些无辜的人。如果这事是咱日本人干的话,他们无法彻查,只能吃眼前亏。”
“对,这也正好扬我大日本国威、恫吓那些胆敢反抗的中国人!”
白天锡翻了一眼佐佐木,心想,这黑吃黑、嫁祸于人的招数如此露骨,你佐佐木都看不出来,简直是头猪!
对小镇极为熟悉的白天锡带着佐佐木沿着偏僻的小道向民团首领府摸去。路上,打更人那不紧不慢的吆喝声在强劲的夜风中时断时续。
紧随白天锡身后的佐佐木却冒出了一句话:“鹿丸君,我一向在日间杀人。此情此景让我领悟到了中国人的一句老话——月黑风高杀人夜啊。”
白天锡回头看了一眼佐佐木,心想,你杀人如麻,早晚会横死!
民团首领府后院小门前,蒋头目提着一盏风灯正在紧张地东张西望。
白天锡摸到近前,蒋头目道:“前辈,今天有点不妙。我们首领听说行刺未果,为了防止你们前来报复,他加强了警卫。我们院子里有上百名团丁全副武装地值班。你们不好下手哦。”
白天锡一听,有些迟疑。佐佐木却对蒋头目说:“我哪次杀人不都是十分危险之事?我们浪人不怕。就看你能否带我们找到他了。”
“怎么不能找到呢?”蒋头目说,“我们首领正在内室吸大烟。吸完大烟之后,他就会去后堂用夜宵。我住的警卫室与后堂近在咫尺。你们可以先到我的房间隐藏,而后伺机行刺。”
“好,带我们去!”白天锡不得不下了命令。
进了后门,蒋头目带着白天锡二人沿着一条漆黑的回廊很快就走进了蒋头目的房间。
蒋头目道:“这房间就我一个人住,不会有人进来。你们从窗子即可看见后堂。我马上去后门守着,等你们得手后,原路退回就是。”
白天锡道:“你去吧,这里交给我们了。”
蒋头目走了。白天锡紧张地盯着后堂,等待那民团首领身影的出现。白天锡这一年多来闯荡江湖,经厉很多阵仗。但第一次组织行刺杀人,他不免有些紧张,手里拿着那把张宗昌送给他的手枪便觉得异常沉重。
工夫不大,一众团丁提着马灯簇拥着吸足了大烟的民团首领向后堂走来。
众人进了后堂。紧接着,十多个下人们端着丰盛的菜肴鱼贯而入。白天锡心里骂道:吃一顿夜宵都摆这么大的谱,这应该是搜刮来的民诣民膏!快吃吧,权当是你这王八蛋的断头饭了。
突然,一个人被几个团丁架进了后堂。人对话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了出来。
民团首领说:“他娘的,你们拍着胸膊说除掉那个小日本易如反掌。怎么行刺未办成,还惊动了他们?老子可是给了你们两千大洋的!”
行刺人带着哭腔解释道:“我们兄弟从旅社一直跟踪到赌场大门口,如果我们兄弟再不动手的话,那小日本就有可能跑掉。于是,我们冒死行刺。可是,那小日本身边保护他的日本浪人足有几十个。我亲兄弟都挂了。”
民团首领一拍桌子:“他妈的,你行刺未成,暴露了老子,你也活不成!来人,把这小子拖出去活埋了!”
团丁们扑上前拖起刺客就走。刺客哭喊着:“首领大人,您不能啊,看在我几次为您杀人灭口的份上,饶了我吧……”
剌客那绝望的呼救声渐渐消失。小屋内的佐佐木得意地说:“就这两下子,还当剌客呢。杀人灭口这事儿,我是他祖师爷!”
白天锡看了一眼佐佐木,没呛他。毕竟,这小子救了自己。
白天锡紧盯着后堂,在寻找机会。可就在这时,一大群腰插短枪的民团头目们乱哄哄地来到后堂。
白天锡心想:我日!这么多团丁怎么下手?
正在愁眉不展之际,蒋头目闪进了房间:“前辈,情况有变。我们首领在后堂请民团大头目们吃饭。院子里团丁太多,你们无法下手了。”
一看这情况,足智多谋的白天锡也没了主意:“蒋头目,你看这咋办?”
蒋头目道:“我去找两套宽大的团丁衣服让你们穿上。然后我找机会带你们从后门溜出去。等以后再找机会下手吧。”
“只好如此了。”白天锡说完,心想:来的时候,自己曾发誓不宰了民团首领就姓他的姓。可如今没宰成,若是这小子姓白还可以,若是这小子不姓白的话,自己岂不是改成了某天锡?
他正想问蒋头目那民团首领的姓氏,佐佐木却恶狠狠地说:“我们进来了就不能空手回去!我们想办法杀了他,再抢一些财物回去!”
“不行不行!”蒋头目连连摆手,“我刚刚知道,前辈就是葛天师的传人。若是前辈有什么闪失,我们这些徒子徒孙怎么交待?”
蒋头目的话提醒了白天锡:师父说发梨花令可以让弟子们做任何事情。现在,不妨试一试。否则的话,自己改了姓氏可咋办?
想到这里,白天锡一捋袖子,露出了纹身。
蒋头目一看,登时单腿跪在了地上。
“这个你认识么?”
“认识、认识。所有的弟子们都看过梨花令的图章,也只有葛天师和他老人家的传人才能纹这个!”
“这里有多少咱的弟子们?”
“天师,”蒋头目改换了称呼,“大院里有六七个。”
白天锡命令道:“你想办法把他们集中到这里来,让他们混进后堂给我们制造行刺的机会。”
“遵命!”
蒋头目站起身走了出去。
仅仅过去了几分钟。突然,一个民团大头目骂骂咧咧地推开了蒋头目的房门:“他妈的,你死哪里去了?找了你老半天,你竟然躲在房间里睡大觉?”
房间狭小,白天锡二人无处躲藏。情急之下,佐佐木便抬手一枪放倒了这人。大头目身后的两个团丁高喊:“刺客,有刺客!他们躲在蒋头目房间里……”
顷刻间,院内的团丁们就像一锅热油倒进了一碗水般炸了锅。
白天锡对佐佐木喊道:“失手了,我们趁乱冲出去!”
白天锡和佐佐木刚冲出房门就被团丁们猛烈的火力给打了回来。
白天锡二人反击着。但敌众我寡,两个人很快就没了子弹。
没过多久,民团首领从后堂走了出来,喝令团丁停止射击。
随后,他高喊着:“他妈的,敢来行刺老子!你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弟兄们,给我抓活的,我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团丁们端枪向前挪动着。
室内,佐佐木道:“怕他个毬?我们两个出去!我们是日本人,看这家伙能把咱咋样?”
“哼!你没看那刺客被他活埋了吗?他要是把咱活埋灭口,有谁知道咱来过这里?”
佐佐木一听,登时没了刚才那英雄气概:“鹿丸君,快想办法!否则我们就完啦……”
突然,院内一个声音高喊着:“都住手,放房间里那两个人走!”
白天锡冒头向外一看,只见蒋头目浑身绑满炸药死死拉住民团首领。
民团首领面如土色,恐惧地高喊:“快放他们走!咱有话好、好说,你可别放炮啊!”
白天锡二人抓住机会冲出房间。
白天锡看了蒋头目一眼。蒋头目高喊:“还不快走?!”
白天锡一跺脚,带着佐佐木从后门跑了出去。
两个人沿着来时的小路飞奔着。白天锡不时地回头望,他担心着他的这个弟子的安危。
“轰”地一声,一阵惊天动地的巨响传来。白天锡回头一看,只见民团首领府上空碎片飞溅……
二人跑回到了怡安大旅社。白天锡从二楼向窗外望去,民团首领府那里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白天锡极为担心他这位弟子的安危,但一丝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次日一大早,白天锡跟着做完了道场的邓智化登上了前往奉天的火车。
火车上,他看一位旅客手捧报纸贪婪地读着。白天锡侧目一看,只见那粗大的标题是《民团内哄,民团头目与民团首领同归于尽,疑与洋人有关》。
白天锡回过头来感慨万千,他第一次领略到了梨花令的巨大威力。
想起梨花令,白天锡突然记起师父的教诲。自己这次和佐佐木合作,算不算是当汉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