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锡原本打算找一找什么美国、瑞士之类的银行,把佐藤那些钱处理一下。因为佐藤圣的支票都是日本正金银行的,那里的信用不大好,而且总是给顾客推销什么日本票子之类的。
当他看见了路边的“随缘古董行”时,急忙喊车夫停下,并掉头转到了古董行门前。自己的老板竹下一郎也捣鼓一些古董,他经常跟着办事。所以,他知道这两个瓷碗能卖上一些钱。但瓷碗放在皮包里背着,若是打碎了可就一文不值了。干脆,把它卖掉,换上三两千大洋放在银行里才放心。
于是,白天锡下了洋车,扔给车夫几个铜子之后,走进了这家古董行。
“随缘古董行”内,四周摆着货架子和镶着玻璃的柜台,上面摆满了破坛子、烂罐子之类的。当然,也有一些珍珠之类的好东西。
柜台内正在擦柜台的小伙计一看,一个学生模样的小孩子在两名奉军卫兵的保护下进了店门,知道这是一位衙内式的人物。他不敢怠慢,急忙打开柜台的栏板走出来,将白天锡迎到了墙边待客用的太师椅上。
“少爷,您相中了哪件古董,小的去给您拿来过目。”
听到小伙计叫自己少爷,白天锡的心荡漾了起来。就在昨天早些时候,自己还是跟他一样的身份、干着相同的事情呢。
今非昔比了!
白天锡咳嗽了两下,又挺直了身子,用少爷的口气对小伙计说:“我不看你的东西。我是来卖古董的。”
“少爷,您卖的是什么古董?”
“你一个小伙计,看得了吗?”
“小物件还行。贵重的,就要找掌柜的们了。”
“那好,你看看这个!”白天锡说完,从皮包里掏出了那两个碗放到了桌上。
小伙计拿过碗,里外仔细看了看,脸上登时严肃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把碗放下,急忙说:“少爷,我看不了。这元青花瓷太贵重了,平日里不多见。若是真的,得值几十万大洋呢!您等着,我去叫我们掌柜的来看。”
“赶快去找!”白天锡看着小伙计诚惶诚恐的样子,心里很是高兴,“如此贵重的古董,你一个小伙计怎能做主?”
望着小伙计的背影,白天锡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刚才,这小子说,这碗叫什么“元青花瓷”。若是真的,能值几十万大洋!天啊,这话是真的吗?
白天锡赶紧拿起一个碗仔细观察了起来。这只碗的碗身画一些青花之外,白瓷有些发黄。除了碗座底下有一个方印之外,也没什么出彩的地方啊。会是那个小伙计所说的、珍贵的元青花瓷吗?
这时,后面的门帘一挑,三个掌柜模样的的人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个,身穿灰色长袍,嘴唇上留着精致的八字胡,一副圆圆的眼镜挂在脸上,颇似一位教书先生。这人四十多岁,面相温和。其余的两位掌柜,大概有五六十岁的样子。
为首的掌柜来到会客桌前,用手一挑灰大褂的后襟,优雅地坐了下来。
小伙计当即为白天锡介绍:“少爷,这是我们古董行常掌柜的。由常掌柜的给您看。”
白天锡煞有介事地冲常掌柜的点了点头。但常掌柜的目光被桌上的两个碗吸引住了,没看见。
“是少爷您要卖这两只碗吗?”常掌柜的看了一阵子之后,终于说了话。
“废话!不来卖碗,难道来这里跟你磨嘴皮子不成?”
“那好。”
常掌柜的伸出手拿起碗看了好一会儿,又不动声色地把碗递给了其他两位老掌柜的,才说:“这两只碗是少爷您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是本少爷偷的不成?”
“您别误会。我的意思是说,您年纪轻轻,若是我把碗收了,您家里的大人再追来索要,可就引起不必要的纷争了。请少爷您理解。”
“你是指这个呀。放心吧。这是我大哥送给我的结拜礼物。我总是背着,怕打碎了,这才找到你们随缘古董行来卖。”说完,白天锡一指身边站着的两位卫兵,又说,“如此贵重的古董,我这才带了卫兵来卖,怕被人抢了。”
看来,白天锡撒起谎来,也不打腹稿。
“原来是这样啊。请问少爷如何称呼?”常掌柜的问。
“我姓白。”
“是白少爷。”常掌柜的想了一气,又问,“难道白少爷是警察厅白厅长的公子?”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啰嗦?你要是不收,老子就换一家了。”白天锡不耐烦地夺过了老掌柜手里紧攥着的碗就要走。
“慢!”常掌柜的一把摁住白天锡的肩膀,“白少爷,请原谅。干我们这一行的,总得把来路问清。请不要介意。白少爷,请您开个价吧!”
“这还差不多。”白天锡又把碗从皮包里掏了出来,回首对卫兵说,“我们谈生意,你们俩到门外候着。等我叫你们。”
“是!”
两个卫兵转身走了出去。
常掌柜的赞了一句:“看来,白少爷深韵此道呀。”
“没错。这种生意是不能让外人看到的。”说完,白天锡向常掌伸出了一巴掌。
“白少爷,五千还是五万?”
白天锡小伙计出身,从小就让竹下一郎训练的精于生意经。他刚一进来的时候,认为这两个碗也就卖个三两千大洋就不错了。可那个毫无经验的小伙计的一句话露了底子。若是这东西是什么真的“元青花瓷”,岂不是发了大财?既便这东西不是什么“元青花瓷”,高开价,等着对方去砸的套路,他可是门清。尽管,这价开得有些太高了。
想到这里,白天锡说:“常掌柜的,你是在开玩笑?还是逼我换一家古董行怎的?这可是著名的元青花瓷,是百年罕见的!”
“原来,白少爷是个行家。”
“可不是咋地?别看我小,这方面,我门清,经常干的。我大哥那里还有呢!”
“既然,白少爷是个行家。您应该知道,您的价开高了吧?”
“不高。你应该知道。我的元青花瓷是两个。”
常掌柜的像是无意间冲着其他二位老掌柜望了望。二位老掌柜微微点了点头。就是这一点小动作,都被精明的白天锡收在眼底。
看样子,有门!难道这两个破碗真的是元青花瓷?真的值几十万大洋?若是真卖了这么多,自己的下半辈子可就衣食无忧了。一想到这里,白天锡的心激动得砰砰直跳。
常掌柜的回过头来,向白天锡伸出了三个手指:“我看,这个数就行!”常掌柜的终于还了价!
白天锡心里狂喜:“我看,常掌柜是个爽快人。我让一步,你也别砸了。就这个数吧!”白天锡伸出了四个手指。
常掌柜的说:“那好。白少爷,这店也不是我一个人的。这么大的一笔买卖,我们几个掌柜的得商量一下。”
“好吧。不过,得快点。太阳快落山了。我还得赶回军营去呢。”
“用不了多久,请您稍候。”常掌柜的说完,对本店的小伙计说,“你在这里好生伺候白少爷!”
我的老天爷,梦想就要成为现实了!白天锡坐在椅子上,激动地晃着小短腿。他望着眼前忙着为他沏茶倒水的小伙计,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一下子弄到这么多钱,难道这一切都是在做梦?白天锡悄悄伸出手指在嘴里咬了一下,生疼。
没过多久,常掌柜的和二位老掌柜的从内间走了出来。
常掌柜的笑盈盈地说:“白少爷,我们几个商量过了。你的货,我们收了。就按你所说的四十万大洋。”
白天锡一听,激动得心差一点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但这么多年当小伙计的经验,让他处世不惊。
“那好,你们就快办吧。”
常掌柜的说:“不过,有一些不妥。”
“什、什么不妥?”白天锡以为这事要黄。
常掌柜的解释说:“我们古董行的老板在香港,如此多的大洋得从香港汇到奉天的美国花旗银行办事处。所以,我们只能给您开花旗银行的支票了。”
白天锡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笑道:“原来是这样啊。不瞒常掌柜的说,我来你们随缘古董行这里之前,也在寻找美国的花旗银行去开户的。竹下老板他们说,美国的银行保险。”
“竹下老板?是竹下一郎吗?”常掌柜的问。
白天锡一听,吓了一个激灵。自己这张破嘴,乱说什么?若是这个常掌柜的与竹下一郎是一伙的,可就麻烦了!
白天锡赶紧解释说:“他们不是一个人。”
交割手续办得很快。当白天锡拿着四十万大洋的支票就要走出古董行的时候,常掌柜的说:“且慢!”
“你们又咋了?”
“白少爷,你刚才不是说,你大哥那里还有这个元青花瓷吗?”
“没错!”
“如果白少爷还想卖这个的话,请来我们随缘古董行。我们的开价还是很高的。”常掌柜的说完,递过来一张名片。
白天锡接过名片,放到了兜里:“常掌柜的,你放心。我大哥若是卖的话,我还来找你们!”
“我们恭候白少爷大驾光临!”
出了古董行,白天锡禁不住笑了起来。他对那两个卫兵说:“赶紧截洋车,我们去花旗银行。要利索点。办完事,赏你们两个每人一块大洋!”
两个卫兵一听,立即跑到马路牙子那里招手截车。
很快,花旗洋行办事处到了。白天锡一个箭步就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