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来若山为庄上做的这一切,文岳铭也高兴,他专门让下人将他请来。
文岳铭上次见到来若山,只觉得此人有些不寻常,却也没太放在心上,更多的,只是觉得这个人不用太担心,不像个作奸犯科之人。
这一次见到他,感觉大为不同了。
眼中的来若山,颇有些顶天立地的豪迈感。
“来老弟,文某没有好好招呼你,真是怠慢了,恕罪啊!”
来若山赶紧回礼道:“文老爷,哪里的话?您是若山的恩人,若山短短数日里,得到小姐数度救助,不胜感激!若非小姐,若山这条命就已经交待掉了。”
文老爷请他落座,突然那打趣道:“来先生啊,你与我家有缘哪。我这双儿女,均为若字辈,偏巧你名中也有个若字,不是老夫要占你便宜啊!呵呵呵。”
闲聊片刻,文岳铭屏退老刘等人,这才对来若山道:“来先生,今日我找你说话,不想他人听到,也望来先生能坦率相告。”
“好,文老爷请讲!”
“听我小女言道,来先生曾出现在长沙街头,后又在小女等行船中途巧遇,来先生曾被警察追赶,又遭漕帮殴打,还精通器械,不知来先生究竟是何来历啊?”
来若山淡淡地回答:“老爷,您说呢?”
“好说,来先生,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我不妨直说了。文某的手下告诉文某,说他以为,来先生是这个——”他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对方是赤色分子。
“哦,那文老爷你怎么看?”
“我知道,这是掉脑袋的事情,来先生有些身手,能如此镇定,文某已然感激,不过,来先生或许不知,文某当年,做得也是掉脑袋的事情。”
来若山拱手,表示期待教诲。
“文某当年,曾追随先**参加过两次战斗,只是时过境迁,他们究竟在做些什么,文某已经不想多问,只想着能惠及乡里,做点实事罢了,来先生,我不想与你兜圈子,只因我看你的确像是赤色分子,才有今日这番对话。”
“多谢文老爷的信任,不知,若来某真是赤色分子,文老爷当如何?”
文岳铭哈哈笑道:“好,文某有两个选择,来先生可以想一想,第一,我看来先生暂时也无好去处,政府长期重兵围剿,欲除之而后快,来先生不如暂且先在舞阳暂居,就凭来先生的本事,文某希望能留下来先生,有来先生帮我,文某定当欢喜不已啊!”
“好,文老爷,那请问你的第二个选择呢?”
“来先生若不想帮我这个你们要共产的富人做事,也可自由离去,文某定当馈赠些许路资。赖先生你放心,若你准备离开,从此任何人都不会从我文氏布业听到任何关于来先生的话。”
想了一会儿,来若山道:“既然文老爷话都说到这里了,来某也不想给文氏添麻烦,我即刻便离开,只求文老爷一件事。”
文岳铭沉默良久,才道:“其实,我是希望来先生能留下的。”他坦率地说,当今虽然大军已经远去,但本省境内尚且恐怖,一旦被发现,难逃一劫,再者赤色武装据说已经西遁而去,又去哪里找?若能留在文氏布业,一则庄上非常需要来先生,二则,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来若山听到这番话,心中感动不已,当即还是承诺:留在庄上帮手!
他自己清楚:这一次决定留下,为了文小姐,才是最大的原因。
这一年,天气特别热,却是文若兰过得最快活的暑假。
她长了不少本事,多了太多的见识。
不仅是去过了广州,她还看到了父兄是如何染布,如何买卖,如何组织船运,还学到了来若山那一手装卸步枪的本事。
不过,这一手是她偷偷学的,除了小群,别人全都一概不知。
有一件事让她非常生气。
明明,家里告诉她高仲苏来访之事,这件事让她生气得不行了!
高仲苏,一个才见过一面的军人,他都为了自己专程来访,高黎明却只来过一封信!
那封信里,写的都是些什么?
他不停地写到了自己被安排了什么工作,那个张主任对自己说了些什么,还有一些废话,只有一句,提到了他晚上安静的时候,只能思念她。
“什么叫,只能思念我?他非要在无聊之极时,才会思念我?”
“高黎明,你就不会写,写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总会吧!笨蛋高黎明!”
暑假终于结束了。
实际上,她在家的时候,那么急切地想回到学校,但是当船离开码头的那一刻,她突然感到自己是那么依恋这个家。
仿佛,这个暑假,让她更爱、更深深地爱着这个家。
她的舞阳镇,她的青石板路,她的后山野猪坡。
坐在船头,文若兰轻轻地念着: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青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内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小姐,你又在念这些听不懂的东西,这到底写了些什么呀?”湘姝嘟哝着,看起来,她才是那个最不情愿去长沙的。
下船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湘姝勤快地搬完了东西,一个人累得直喘,幸好若兰也不是个娇滴滴的千金小姐,她也背上了行囊,出了码头。
“怎么不见高黎明?小姐,你到底有没有写信呀?”
“我写了,信已经寄出九天了,他该收得到呀。”
左顾右盼你都不见高黎明来接,湘姝气得直跺脚。
“早知道这样,小姐,你还不如给孙少爷写信呢。”
谁说不是呢?文若兰却也不能被这个小丫头煽动,便说:“咱们叫个车,自己去吧。”
来到了高家大门外,卸完了行李,就看到大门开了一下,一看到她们,门里的人居然突然间把门关上了,文若兰吃了一惊,和湘姝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高家出了什么事?
湘姝上前叫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里面有人说话,从堂屋有人走了出来,声音是高母徐氏。
打开了门,徐氏面露尬色,想要反手关门,却还是忍住了:“是若兰小姐啊,你怎么来了?”
文若兰一愣,这才笑吟吟地回答:“伯母你好,若兰暑假结束,又要回来上课了,还要继续给伯母添麻烦。”
徐氏憋了半天,才勉强地让她们进门,却没随她们自行回到租屋,而是让家里的佣人沈妈将她们领到客堂之上。
“文小姐请用茶。”
文若兰眼见事情不对,也不想猜疑,大方地问道:“伯母,若兰不是一向租住在东边厢房吗?这是不让若兰继续租了吗?”
徐氏也没想到这小姐说话如此直接,已经在家里住了两年了,这还是头一回。
她却忘了,自己如此怠慢文小姐,也是头一次。
而且,她都忘了当初她是那么热烈欢迎文若兰住在她们家,甚至也不想收房租的,只是林立舆大度,坚持要做房客,而不是住客!
徐氏无奈,只能也坦诚相告了。
“是这样啊,文小姐,这些年,也是你住在我家,我和高伯父非常喜爱你,只是最近家里出了点小事情,或许你继续住在我家,会有诸多不便。”
“伯母,这是家里的房间不够住了吗?”
文若兰说话好生犀利啊,听起来不过是平常的一句话,却足够让徐氏下不了台了。
徐氏家里虽然不算高门大户,却也足有七间房,徐氏夫妇一个大屋,高黎明等子女各有一间共三间,加上文若兰租住的厢房,还有一个书房靠着花园,若算上这个客堂,可不是个小门小户。
而现在家里除了沈妈外,也只有徐氏与高黎明母子,偶尔女儿也会回娘家小住。
哪里会有房间不够住的说法?
“若兰小姐,伯母也不跟你虚言了,是这样,你黎明大哥呢,他被省经济委员会录用后,因为人才出众,短短一个多月,就被他的主任赏识了,主任太太已经着人非常婉转地向我家表达了美意,希望能促成双方子女的姻缘,信呢,是黎明父亲写来的,他与张主任也是故交,说起来,真算得上是亲上加亲了。”
“可是这么一来呢,我家里还整日住了个不是本家亲戚的小姐,还是你这样知书达理的美丽小姐,你说,会不会不方便了?”
文若兰顿时就不悦起来。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怪不得,高黎明在信中不停地提到了他的新单位,还提到了委员会的张主任对他如何指点,一个长长的假期,只收到一封信!
而她自己都给高黎明写了三封信了。
“原来是这样,那,伯母,若兰这就不打扰了,多谢你一直以来的照顾,后会有期了!”
她马上告辞而去,吩咐湘姝赶紧去厢房收拾一下有没有自己的东西,湘姝正在院中打盹儿,突然小姐出来说这些话,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