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中旬的拜耶兰,太阳在黄昏时已经落入海峡上飘浮的云絮,云缝中透出道道金光,在海边宁静的石墙上映出一片绚烂的光彩。
城内的马车也变得金灿灿的,穿过石桥和露台上垂下的葡萄藤,停到一座白色的宫殿前。这座雅致的宫殿曾经是某位王后的花园,在白墙和白砂间种满了紫藤,宛若玉盘中的蓝宝石,引来宾客们一阵阵赞赏。
格里菲斯跳下马车,习惯性的按了下腰间的佩剑,伸出胳膊。
“醉人的恋情,依依的思念,”伯爵小姐端详着墙头的紫藤道出花语,“玛格丽特皇后被杀害前希望将她和恋人葬在这的花园里。”
“然而禁卫军拒绝了她,甚至不等国王表态,吓得元老院赶忙发了一笔津贴。”格里菲斯握着白皙的小手,让索尼亚挽着自己。
几位子爵、几位议员带着妻子从附近走过,十分不快地瞥了这边一眼。
这两天,拜耶兰的社交界都在说,拉莫尔家的千金和她的骑士订婚了。这位幸运的大兵不知怎么的成了神之手和旗队长,又得到了拜耶兰的明珠,作为他忠诚的奖赏。康慨的元老院即将任命他担任南方军队的指挥官,入侵巨魔的领地。
那可是南方,到处都是弑君者的爪牙和邦联反贼,捞不完的好处……
今晚是旗队长和他的未婚妻第一次正式出席社交界,裙子、马车、首饰都是最好的,把好几位夫人的眼睛都点着了。
“晚上好,伯爵阁下,伯爵夫人。”
格里菲斯向刚刚抵达的拉莫尔伯爵和伯爵夫人问好。脸阴的像雷暴的伯爵哼了一声,然后就被笑盈盈的伯爵夫人拉走了。
一周前,索尼亚独自回家,和拉莫尔伯爵大吵了一架。今晚,她挽着拜耶兰贵族们不共戴天的仇人,万恶的枪骑兵,所谓的拉文奈尔骑士走在身边,时不时地扬起脸,给心上人送去满眼的脉脉秋波。
“这个黑发小混蛋!”
麦克唐纳将军恨恨滴咕了一句。
“但是很有男子气概,而且多么年轻,难怪胜利女神会垂青他~”将军夫人摇着扇子,给同行的闺蜜们递过去一个眼神。
“谁不喜欢强壮的男人呢,”另一位夫人盯着格里菲斯伟岸刚健的身躯,把看到索尼亚时的坏心情一扫而空,“我得和他聊聊,南方的叛贼手里有好多种植园,出产的砂糖像雪一样白。”
麦克唐纳将军气的快要背过气去。他在维罗纳一败涂地,眼前这位19岁的年轻人却带着几千乌合之众把胜利又夺了回来。弱智的元老院竟然还让这小混蛋做先锋,把攻打康茂德的重任交给他。
“我敢打赌,这个小混蛋有问题,”将军说道,“他和那些尖耳朵走得很近,怎么突然就成了拉莫尔府的人。”
“您别说得太过分,”乌瑞纳斯伯爵温言提醒,“没有他和泰伯里恩的宠儿,那些暴民就会听信丹东的小册子,冲进来把我们都掉在路灯上。我来这的路上,看到他们可就在桥洞和巷子里瞧着咱们呢。”
…
“他是个走运的暴发户,哪怕冠上古老的姓氏,也不会变得和真正的贵族一样平等。”将军坚持他的意见。
“他是神之手,恐怕比我们更平等。”
格里菲斯无视这些滴滴咕咕的妒嫉,步入花园里藤蔓遮蔽的小道。这座宫殿通往海边的竞技场的废墟,元老院和邦联的谈判就在那儿发布结果。
索尼亚几乎是靠在他的胳膊上,连衣裙快要掉到肩膀下。她小声又好奇的给骑士介绍路过的邦联代表:
“那位是丹东。”
“我认识,他写了《血税的起源》,”格里菲斯应道,“哪怕邦联的先生们都吓破了胆,丹东也会让他们再次勇敢起来。”
“别这么说,邦联还是有很多勇敢、智慧的人的,”索尼亚带着些崇敬的口气介绍另一位,“那是一位智者,写了《社会契约论》。”
格里菲斯朝女孩示意的方向望了一眼,发现这位了不起的智者正因为南境公爵和自己说话喜上自胜。
“这不就是个暴发户吗?”格里菲斯摇摇头,“一边鼓吹共和、平等,一边又因为公爵改变了散步的方向卖弄起学问来。他不满,他批判,只是因为自己不是其中之一。”
要是邦联的先生们都是这种货色,怎么能指望他们反抗拜耶兰的贵族老爷呢?
“别这么说,”索尼亚柔声说道,“如果没有战争,没有马上要发生的那些残酷的事,那多好啊。”
她也不能一直和自己的骑士说悄悄话,天蓝色的大眼睛落在周围的人身上,向五光十色的名流们问好。
爱莲娜伯爵夫人花了一周的时间,让整个拜耶兰的社交界为这桩婚事大吵起来。夏龙执政官让军事口的元老提出议桉,给格里菲斯准备更多的军队和非凡者,让他在没有军团长监督的情况下和康茂德打第一仗!
无论另一位执政官泰伯里恩如何偏袒自己的预言之子,元老院都通过了决议,拨给格里菲斯的是最好的新军,装备了燧发枪、大炮,还有暴风中队等好些训练有素的老部队。他们会在近日登船,前往南方行省集结,听候差遣。
谁会嫌弃自己的手牌太多呢?这可是天选者之祭,胜者将会召来奇迹。
序列4通灵人“预见者”格兰芬戴尔、序列4猎魔人“秩序守护者”埃迪娜·光刃女士已经明确表态要支持这位旗队长,派出可靠的猎魔人,包括另一位神之手艾露莎·瓦尔基里。
就这样,虽然索尼亚一开始准备用自己要嫁给格里菲斯来威胁家里提供支援,但是,不知道讨论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格里菲斯突然有了一大群盟友。
晚宴开始了。
战争的阴云笼罩着拜耶兰,邦联的大使受邀在与元老院会晤,进行最后的磋商。
…
这是避免全面内战的最后机会。双方都似乎都尽了最大努力,拜耶兰请来所有的朋友,拿出了最好的招待。白发苍苍的执政官泰伯里恩举起魔杖,向位临的诸位大人物祝酒:
“通过这场会议,我们希望邦联的先生们能够理解——
“魔法给予我们的,将会超越这副皮囊,在知识的奥秘之海边捡起几块贝壳,就如此璀璨、幸福。
“我们的未来,是魔法文明的黄金时代!
“让我们呼唤和平吧,用和平拥抱未来,这是我们一代人的责任。”
校长大人真的是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魔法上啊,巴望着亚伦带着奇迹降临,让一切都好起来……格里菲斯遗憾地望了望台上的魔法至尊。
“泰伯里恩大人,”在场的大人物们喊道,“请告诉我们奇迹何时降临。”
“还是让我们保留一些小秘密吧,”半神像个顽皮的小孩,慈祥又和蔼,完全看不出他为接下来的局势担忧,“我们经历了一个辛苦的白天,至少,让夜晚能在美食和欢乐中度过。”
衣装华丽的邦联代表们正襟危坐,脸上挂着严肃或紧张。
他们的面前是珍珠般的鱼子酱、翡翠生蚝和尹比利亚火腿,都是从世界各地送来的美食。
“嗯——哼,”同席的奥术议会委员,奥西迪斯大人品尝了一口,“西海的鱼生真是鲜美蚀骨啊。
“令人遗憾的是,这些可爱小鱼的栖息地正在受到可怕的侵蚀,名为‘工业’的蒸汽机、烟尘让我们的喉咙不舒服,靛蓝厂和造纸厂的污水正在将我们的世界染色,如果,我们能静下心来,放慢脚步,就能看清泰伯里恩大人指引的黄金时代。
“在那里,我们有纯净的空气、溪水、田野和诗歌,远离噪音和丑陋,不是很好吗?”
格里菲斯放下了刚刚拿起的刀叉。大家都不说话。
白天的会议是高层和邦联代表的闭门会议,结果尚未发布,序列5“神秘领主”奥西迪斯已经用行动告诉了大家结果。
“无意冒犯,各位尊贵的大人。”
丹东站了起来,他身边的邦联代表伸手去拉,但是没有拉住。
“各位巫师,各位大人,”丹东说道,“你们向往宁静,但是人民需要工业。
“我明白,你们讨厌蒸汽机、汽船、煤炭和染料,因为老爷们不需要工厂的产品,工厂却污染了老爷们的空气。
“可是,普通人需要。
“那些不能成为非凡者的,在乡下种地的,为你们洗衣打扫的,在港口搬运行李的人需要便宜的肉肠,用淀粉和内脏做的柔肠,需要麻布和棉花的衣服。
“他们需要黑面包,三个生丁的黑面包,油多到溢出来的炸鸡。
“鱼子酱、生蚝和上等牛肉,不是他们能的东西。
“你们口中的诗歌和宁静——只有不在泥水里劳作,不被吸血虫蛀空了肚皮的人,不被牛虻叮咬的人,才会觉得美好。
…
“你们赞美宁静,拥抱神秘,因为无论有没有工业,你们都能喝到帕夏的葡萄酒。
“可普通人的醋栗怎么办?
“那些被称为‘麻瓜’,一辈子都不能触碰神秘的普通人,全世界人口的百分之九十九们,怎么办?
“他们就活该一辈子生活在泥水里?
“他们就活该追着来度假的老爷讨要几块糖和一件旧衣服。
“他们可以不要美酒、貂皮和火腿,可他们就连一双新袜子都要等到寒霜节吗?
“普通人就该穷死在宁静和诗意里?
“普通人就活该得不到工业品,只为了奥西里斯大人眼中的美好世界?
“那是你们的天堂,却是凡人的地狱。”
丹东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片刻,他觉得不自在,便起身离席。
格里菲斯手按佩剑,直到守卫大厅的骑士和非凡者们退下,他才把手放回桌上。他看了看泰伯里恩大人,只见这位长者的眼眸中已经没有慈祥笑意。
内战吧。
是啊,奇迹再不降临就只有内战了……
晚宴结束以后,出席的大人物们全都换上了严肃的表情,前往海边的一处角斗场。
这是一处禁地。在古老的年代,拜耶兰的统治者就在这里让奴隶和战俘厮杀。干枯的血迹涂抹在墙和地上,已经成了污秽的暗黑。
泰伯里恩大人请来了他的宠儿:
“方才,丹东先生给我们讲了许多道理。
“我们每个人都有思想的自由,对于道理的理解会有些不同。
“过来,亚伦,亲爱的学生,邦联的先生们在等着你,
“诸位,一旦某个神之手被击败,或者说承载权柄的神格被粉碎,其中的力量便会在剩余的被选中者中分配。分配的比例取决于被选中者自身的特质。亚伦,我可爱的学生,给我们看看吧……大家已经等不及了。”
格里菲斯的心脏顿时收紧了。针刺般剧烈的危机席卷全身。他清楚地记得,在维罗纳战斗的最后,面对几乎是坚不可摧的混原体,亚伦仅仅是一个魔咒就将其彻底粉碎了。
所有人翘首以盼,期待着看到预言之子出现在演示场的中心。但是,他们只看到上百个强壮的兽人、巨魔全副武装的出现在下方的竞技场里。
这些战俘高度戒备,等待着人类来和自己角斗。其中一个特别强壮的兽人捶打胸膛:
“我是大酋长的血勇士,
“人类,派出你们的勇士,与我一战!”
没有人回答他。
那近乎疯狂的狂风怒吼在山谷间可怕地响个不停,而且变得越来越响亮,夹杂着意味深长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停顿。
突然,传来一声怪叫,完全不似活物喉咙能够发出的怪音。海峡对岸的城镇都被这声尖啸惊醒,人们阵阵骚动,还以为自己正在遭受噩梦的折磨。
这声尖啸可不是这个世界的生物发出来的。格里菲斯握紧了佩剑,把索尼亚护在身后,瞥见自己身边的大人物们正一个个脸色苍白地给自己加持护盾,有些人已经在往外面跑了。
…
这声音最终变成了一种混合了呻吟和低吼的回响,撕扯着人类的心智,哪怕是超凡者都难以承受。
亚伦出现了。他出现在竞技场的另一端,身穿法袍,手持魔杖,随手朝着血勇士一指。
“彭!”
狂呼怒喝的血勇士被打成了一团血水。
亚伦的攻击能力包括强烈的闪光形成的光束。被命中的生物瞬间粉碎。
“幼稚的示威,”夏龙执政官点评道,“我们都知道亚伦的攻击很强。巫师都是玻璃做的大炮,这可吓不倒邦联。”
剩下的兽人和巨魔立刻发起了疯狂进攻。
部署在亚伦身边的法球会自动释放折光,在前来近战的敌人之间不断跳转。与常规的闪电链不同,折光的伤害竟然会随着弹跳加倍。从杀伤威力上看,第三次弹跳会对超凡之下的生物造成必杀。
环绕在亚伦身边的是数团黑雾,看不清其中的虚实。但是,角斗场上的所有兽人在接近这些黑雾时立刻癫狂起来,毫无心智的狂叫奔跑。一旦他们触碰到黑雾,就像是撞上了战列巡航舰一般弹飞出去。
亚伦甚至不需要施法吟唱。他的一个眼神就是攻击,哪怕站着不动,强壮的兽人也砍不穿他的护盾。他就站在那,不紧不慢的成片撕碎战俘。
这令人作呕的屠杀把大部分人都吓走了,夏龙执政官摇摇头对大家说道,“高密度的灵能制造的强力防御,毫无技术含量。”
他的话音刚落,在场服侍的一个男仆突然悬浮起来,飘进了竞技场。
紧接着,又有一大群变异的怪物从出口涌出,和剩下的战俘一起朝着亚伦扑过来。
“为我们的信徒,礼赞。”
身为普通人的男仆眨眼间膨胀起来,比军团百夫长还要高大雄壮,体表还加持了一层坚固的灵能护盾。
“进攻。”
亚伦命令道。
只见男仆捡起两根木棍,瞬间附魔上岩浆般的炙热流火。他狂吼着,飓风般冲进怪物中间,像风车一样收割起来。
演示在继续,亚伦拥有了赋予凡人灵能强化的能力,可以让凡人立刻成为可怕的杀戮机器。他甚至可以在战场上设置一片灵能立场,将友军折跃到立场位置。
如果他给予低阶的巫师和非凡者强化,就能让他们制造小型黑洞一般的爆炸漩涡成片炸碎敌人,或者拥有城墙一般的护盾突防。低阶的巫师在他的加持下就能放出超凡巫师的闪电风暴。
他的攻击骇人,防御几乎坚不可摧,但是,最重要的是,只要他愿意给予灵能礼赞,就能立刻创造出恐怖的战士。
他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
格里菲斯默默地注视着可怕的预言之子,转头看看与会的邦联代表,只见他们的脸上满是凝重。亚伦的攻防几乎就是邦联新军的克制方案。
夏龙执政官尴尬地扭头对朋友们说:
“泰伯里恩和我说过,预言之子会带来光明与黑暗的平衡。
“我觉得他没把话说清楚。我想,他的意思该不会是,
“把光明和黑暗面都给宰了,世界就平衡了。”
血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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