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识相

    与斯塔尔一番谈话后，李奥便在这座佩音斯外城区的无名孤儿院暂住了下来。对此，孤儿院的十名“小豆丁”纷纷投以好奇的目光，对于孤儿院来说，客人可是一个非常非常稀罕的东西，特别是这位客人，还是斯塔尔哥哥的老师，一位异常少见的烛星剑术大师。而这座孤儿院名义上的主人，一位年迈的、过去曾在教会当过修女的老人家——卡琳，李奥也与其见了一面。对于李奥的到来，卡琳老修女表达了十足的欢迎，可惜孤儿院物资贵乏，不然她说什么也要好好招待一下李奥。卡琳老修女其实一直都知道，斯塔尔这孩子在外面做着“危险且不正当”的活计，她也明白，这一切都是孤儿院拖累的缘故，对此，卡琳心怀愧疚，但怎奈她的年纪实在太大，想要帮忙也是有心而无力。如今，有一位职业者愿意收斯塔尔为弟子，传授他技艺，引其走上正确的道路，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而李奥对这位年迈的老修女，也抱有敬意。在没有报酬的情况下，卡琳老修女孤身一人，在这座无名的孤儿院里，拉扯起这么多无依无靠的孤儿，换做是他，决计是做不到的。这样的人，总归值得敬佩。孤儿院的房间不够，索性李奥也不需要睡觉，对他来说，冥想修行足以代替睡眠。第二天开始，斯塔尔便在李奥的指点下，进行身体上的调养。李奥将购买的白色等级海鱼，大部分进于制作鱼干，以延长保质期，小部分则进行炖汤。新鲜的鱼汤，大部分让斯塔尔喝掉，辅以一点点的鱼肉。白色等级的鱼肉炖出来的鱼汤，拥有丰富而温和的营养能量，对斯塔尔这样长期营养不足的男孩效果很好。反倒是鱼肉，蕴含的能量太多，斯塔尔吃太多有害无利。至于孤儿院其他的小孩，李奥还做不到奢侈的让他们也跟着和白色等级鱼汤的程度。他拿了10枚金币，让斯塔尔去购买一些新鲜的普通海鱼，以及一些肉类和蔬菜，大大改善了孤儿院的伙食。10枚金币的购买力，足够孤儿院用很长一段时间了。就这样，两天时间匆匆而过。……孤儿院所在的位置，名为十字巷，而十字巷，在“黑手帮”覆灭并被“血兽帮”取代后，便成为了血兽帮的帮派势力范围。这些日子，凡是在血兽帮势力覆盖范围内生活的贫民，几乎个个面色难看。相比于过去的黑手帮，血兽帮胃口大了太多。一些交不上保护费的人，被打得惨不忍睹，杀鸡儆猴下，其他人哪怕再不愿意，为了小命着想，也只得咬牙凑钱交上。此刻，血兽帮的驻点大厅内。一名骨廋嶙峋的中年人，正不断的对着大厅上首座位上的彪形大汉磕着头，哪怕已经头破血流，亦不敢停下。“哈因克大人，求求您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会凑够钱的，求求您，放过我女儿吧，求求您了……”面对下方的苦苦哀求，座位上的男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整以暇的摸着右手拇指上带着的血色指环：“托尔，我给过你机会。”“可你交不上钱，我也很难办啊。”“只能让你的女儿，为你的家庭，作出一点贡献了。”冷漠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名为托尔的瘦小中年男人磕头的频率越发的快了，鲜血在他身下淌了一大片。“哈因克大人，求求您了，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女儿她才七岁啊！求求您了，我一定会凑齐的……”坐在上首的男人不再说话，取而代之的，是两名面色残忍、额头留有一道血痕的年轻人。他们走到磕头的托尔身边，一拳重重砸在其后脑勺上，将这个仍在不住哀求的中年男人打晕，而后一人一脚，将其拖离大厅，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血淋淋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哈因克闻着空气中的血腥之气，面露陶醉之色。等他重新睁开眼后，站在他座位旁的一名尖嘴猴腮的男子恭敬的出声道：“帮主，截至今天下午五点，我们势力范围内，一共还有六户人家未能及时上缴保护费，其中有您特别交代过的，孤儿院的斯塔尔。”他叫卢修比，身体并不强壮，但为人机灵，有眼色，还有点小聪明，是血兽帮内类似狗头军师一样的人物。“哦……”哈因克面色不变，但童孔深处却隐现深红色的血芒，令站在他身旁的卢修比心中一颤。“呵呵，50金币，这么大一笔钱，那小鬼能凑出来才有奇怪。”“你带人去把孤儿院的那些小鬼都抓来吧，用力轻点，别弄伤了。”“是！”卢修比一个激灵，连忙昂首挺胸的回复道，而后，他快步走出大厅。卢修比离开后，大厅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随着夕阳的余晖慢慢消失，房间内光线逐渐暗澹，而坐在大厅深处上首的哈因克，周身的阴影隐有蠕动，仿佛活着的怪物。……孤儿院，小院平地内。散发着昏黄烛光的蜡烛，摆放于木屋屋檐下的角落，为小院带来不多的光亮。穿着合身宽松训练服的斯塔尔满脸认真的盘坐在软垫上，聆听着身前李奥讲解着基础剑术的要点。虽然斯塔尔的身体尚在调养，但一些理论上的灌输，还是可以先进行的。值的庆幸的是，斯塔尔早年曾在佩音斯港的学校中学习过一段时间，一些基础的文字，还是认得的。这让李奥的教学轻松一些。“基础剑术修行的根基，在于架势，而架势大致分为三种，主强攻的上段架势，相对均衡的中段架势，以防御闪避为主的下段架势……”讲述的同时，李奥还为斯塔尔进行各种架势的展示。斯塔尔听得很认真，看得更认真。老师所讲的东西，是过去的他求之无门的宝贵知识。要不是脑子不允许，他恨不得把老师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刻进脑海。讲述了一些基础剑术要点后，李奥停下来，留时间给斯塔尔消化。他看向木屋的房门后。在那里，好几个小豆丁偷偷的躲在后面偷听偷看，对此，李奥也不在意。他所讲述的，是蓝星东煌剑道联盟总结出来的、用以广大剑术学子进行启迪的最基础的剑术，并不涉及什么，没啥好避讳的。他们愿意听就听，能学到什么程度，是他们自己的造化。斯塔尔消化、吸收、理解基础剑术知识的时间里，李奥抬头望向天际高悬的明月。如霜月华铺撒大地，跟他在约尔城时抬头仰望看到的血月，截然不同。若不是在莫斯特大陆发现了诸多与约尔城、与畸变有联系的事物，李奥甚至都会怀疑，这个安宁祥和的世界，与他过去经历的、那地狱一般的地方，真的是同一个世界吗？“冬冬冬！”忽然，剧烈的踹门声响起，小院的木门剧烈震动，门栓发出悲鸣，惊得思考中的斯塔尔循声望去。还没等他有所动作，“砰”的一声，门栓断裂，木门被人直接踹开。漆黑的木门后，近十道高大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小鬼，时间到了，把欠的钱交上来吧！”阴测测的声音响起，一名尖嘴猴腮的男人，在八个头上留有血痕的高壮青年的簇拥下，背着手迈步而入。昏暗的烛光，随着木门被踹破，夜风涌进，吹得明灭不定，照耀在来人的面孔上，显得格外阴冷。“是你们！”斯塔尔内心一紧。他认得这伙突然闯进孤儿院的人。那些头上留有一道血痕的，是血兽帮的打手，而领头者，则是被十字巷的人称为“血狐”的、令人憎恶的家伙——卢修比！如果说“血豺”哈因克给此处民众带来的印象，是冰冷、残忍的话，那么“血狐”卢修比，则是狡诈、阴毒。前些日子血兽帮对数位不愿意缴纳保护费的居民施以的恶毒手段，出主意的之人，正是眼前这个家伙。下意识的，斯塔尔紧了紧右手，在过去，他都会随身携带一柄十分锋利的特质小刀，那既是他赖以营生的伙计，也是他面对危险时保护自己的武器。但这一握手，却是空空如也，心头一惊下，斯塔尔这才想起，为了更好的修行，他刚刚进行洗澡换衣时，将那柄特质小刀收了起来，没有携带在身上。另一边，卢修比正欲继续说些什么，却在这时，借着月光和浅浅的烛光，看到了斯塔尔身旁，仰望着夜空的青年。一袭灰色的修身劲服，明显与温斯德人不同的面孔，细看之下，黑发、黑童、黄皮肤……是一个，烛星人！卢修比心头一惊，刚欲说出去的话硬生生吞了回来，他眯起眼睛，内心思绪翻涌。作为血兽帮的二把手，他能爬到如今这个位置，靠的就是足够的眼力劲。眼前这个坐在斯塔尔身旁的烛星青年，虽然年纪不大，身上的衣物也很普通，但他身上那种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让人心颤的气质，却让卢修比心头一震。这家伙，绝对不是普通人！该死！斯塔尔这个小鬼，从哪里找来的这样的异国人！本来烛星这样的异国人，处理起来就十分麻烦，更不要提，这位看上去，还是普通的烛星人。得先试探试探，实在不行，今晚的行动只能暂且推迟了……心头百转千回，卢修比脸上原本阴冷的笑容忽然来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他谦卑的躬了躬身：“这位……先生，敢问如何称呼？”卢修比突然之间的态度变化，不仅让他身后正准备大声喝骂的血兽帮打手们目瞪口呆，也让斯塔尔眼睛微微瞪大。事情的发展，跟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他还记得很清楚，那日“血狐”卢修比在吩咐手下将不愿意缴纳保护费的居民四肢打断时，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阴毒，而现在……老师……心头浮现这一词汇，斯塔尔慌乱的内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他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依靠自己保护弟弟妹妹、保护卡琳奶奶、保护孤儿院的男孩了。他，有了老师。面对态度大变的卢修比，李奥收回看向夜空明月的目光，眼神扫过卢修比一行人，澹澹的说了句：“识相的家伙。”被李奥的目光扫过，卢修比只感觉一道凛然的剑气将他自上而下、由外及里斩过一遍，浑身上下汗毛倒竖，不知不觉间，身体变得僵硬，冷汗遍布全身。不仅是他，就连他身后的那些血兽帮打手，此刻也是同样如此，他们的眼中浮现强烈的惊恐，但却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因为他们心头有种莫名的感觉，在他们的眉心，悬浮着一柄锋锐到极致的长剑，只有他们敢有一点儿的动弹，长剑就会刺穿他们的眉心，令他们喋血当场。“你们，应该就是我弟子口中所说的，血兽帮的人吧。”李奥笃定的说道。听不起喜怒的语气，令卢修比亡魂大冒，吓得心脏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眼前这个烛星青年，绝对绝对，是一个实力强到他无法想象的职业者，哪怕是面对帮主“血豺”哈因克，他都没有这般恐惧过，面对这样的存在，他怎能不害怕？听到李奥话里那个“弟子”，他赶忙出声道：“先生！先生！我们不知道斯塔尔是您的弟子，如果我们知道的话，再给我们一百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啊。”“先生，放过我们吧，我们只是听从帮主的命令做事而已啊。”听到这话，一旁的斯塔尔眉头皱起，要不是老师在处理事情他不好出声，他当即就要反驳。那日你命人打残居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面对卢修比的苦苦哀求，李奥面色没有一丁点儿的变化。身为帮派成员，卢修比自然不可能像他口中说的这么“可怜”，君不见他刚进门时的态度，他带过来的这些人，可不像是要好好说话的样子。不过，面对这些连正式职业者都算不上的普通人，他也懒得出手。“回去，告诉你们的帮主，斯塔尔，包括整间孤儿院，现在是我罩着的。从今天开始，我不想看到任何你们血兽帮的人，出现在孤儿院两百米范围内。”李奥澹澹的声音里，没有说血兽帮的人不遵守的话会如何，但卢修比却再清楚不过。对方此刻不杀自己等人，可能是不想脏了手，也可能是懒得动手，加之他态度转变得及时，但如果再有下次，恐怕……想到这，他忙不迭的点头稽首：“我明白，我明白，先生的话，我一定会全部转达给帮主。”说完，路修比小心翼翼的抬头，看向李奥：“先生，我们可以走了吗？”“滚吧，对了，把门修好。”“是，是，是，我们一定会把门修得比原来还要结实。”谦卑的哈着腰说完，卢修比转身看向身后的打手们，怒斥道：“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为先生把门修好，用最好的木料！”“你，你，你，去买最好的木料，用最快的速度，其他人留在原地等着！”吩咐完后，卢修比小心翼翼的陪着笑，带着剩下的五名打手退至门口外等候。虽然内心无比想要逃离此处，但卢修比很清楚，一旦他这么做了，后果将无比凄惨。必须要将一切都处理妥当后，他才敢离开。斯塔尔呆呆的望着眼前的一切，今晚发生的事情，深深震撼到了这个年仅十一岁的男孩。这是过往小心翼翼生存着的他，从来不敢想象的。虽然赋予了他在危急关头能爆发出远超常人速度的能力，但这是有限制的，每十秒，他只能爆发两三秒，这样的能力，出其不意下，能让他以孱弱的孩童之躯，以利器击杀强壮的大人，但如果面对五个以上分散站立的强壮青年，他必死无疑。为了保护好弟弟妹妹和卡琳奶奶，保护好孤儿院，他一直活得很小心。但现在，老师，却将人生的另外一种活法，展现在他面前。“怎么样，是不是感觉练剑更有动力了？”老师温和的声音传入耳中，斯塔尔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越发坚定的光芒。“是的！”“既如此，那就好好学。”……生死刺激下，卢修比等人，仅仅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便完成了从原料采购到修复完木门的全过程。而后，他们忙不迭的离开了孤儿院，那速度，只恨爹妈少生了几条腿。血兽帮的小插曲，李奥并不在意。那帮人走后，斯塔尔回房安慰了一番受惊的十个小家伙和卡琳奶奶后，这才重新回到小院。经此一事，十个小豆丁看向李奥的目光越发崇拜。一切处理完毕，李奥原本打算继续给斯塔尔讲一些基础剑术方面的知识，但忽然间，他眉毛一挑，脸上露出感兴趣的笑容：“有意思……”对斯塔尔说了句“你再思考思考我之前跟你讲的内容”后，李奥的身体于斯塔尔的眼中突兀的消失不见。看着空无一物的前方，斯塔尔眼中露出艳羡之色。老师的速度，远超他想象，哪怕他最大限度的让风帮助加速，也远远不及。“这就是职业者的力量吗……”男孩低声呢喃着，声音里，满是坚定。……话说另一边，修好了孤儿院大门的卢卡修一行人，在跑离孤儿院足足两百米后，这才暂缓脚步大口大口的喘气。“呼哧……呼哧……”喘息过后，卢卡修望向孤儿院的方向，眼中满是劫后余生之色。他，刚刚真的是在地狱门口走了一遭啊！风神在上，为什么一个破落的孤儿院内，一个扒手男孩，会有一个这么恐怖的老师。这他么开什么玩笑！卢克修心中深深一叹。这种情况，是谁也想不到的，如今之计，是赶紧回去将事情的始末告知给帮主，要是帮主仍执迷不悟，那他卢卡修可就要提前准备跑路了。他可不认为，帮主会是那个可怕的烛星青年的对手。十字巷这样的贫民区，夜间是没有路灯了，光线全靠月光，或者自带的光源。而卢卡修等人的光源，则是八名打手手中举着的火把。虽然佩音斯港内城区和中央城区虽然已经有了魔能光灯，但那种东西，跟他们这些贫民区中的老鼠有什么关系？别看他们在贫民区能作威作福，那是因为内城区和中心城区的贵族老爷们懒得将目光投向这里，要是他们敢放肆，有所逾越，不消片刻，便会被彻底抹去。火把上跳动的火光，在黑暗的小巷中，映照出卢卡修等人晃动的影子。喘息了片刻，卢卡修刚准备招呼八名打手一起返回帮派驻点，忽然，一阵清晰的脚步声，传入了他的耳中。“踏——踏——踏——”每一个脚步声的落下，都让卢卡修心头颤动，三声过后，他衣襟面露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胸口。不光是他，其余八名打手也是如此。是谁？是孤儿院内的那个烛星青年吗？他果然，还是不愿意放过我们……卢卡修心头涌现强烈的苦涩之意。为什么！既然不愿意放过我们，那干嘛给了我们希望，再给我们绝望！就因为你是职业者，就能如此玩弄我们吗！苦涩的同时，卢卡修亦满是愤满。他双眼死死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虽然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但如果对方不肯放过他的话，那他哪怕是死，也要用充满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对方！让其睡觉都睡不好！随着视线的转移，卢卡修看到了脚步声的主人。火把的火光下，映入他眼帘的，是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紧身黑服勾勒出玲珑身躯、带着半张金属面具的女人。她的手上，抛弄着一柄寒光闪烁的匕首。不是那个烛星青年……她是谁？看到来者，原本眼中满是怨毒的卢卡修顿时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