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魂夜,月当空,一盆烧纸月下荧……
伍叔带来了纸钱等物,我们三个就在敞开大门的屋门口,守着火盆开始烧纸,头七是家有亡者比较重要的一次祭奠,都说亡者会在当天回魂,之后就会跟着鬼差走上黄泉路。
生前种种便和亡者再没有关系。
我眼里含着两泡眼泪,一张一张的朝着火盆里丢纸钱,火焰烧的很正常,没有我在之前看别家烧纸时候,那样阴风卷卷,火星乱飞的状况。
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爷爷并不缺钱,或者是在下面过的挺好的。
“行了,大门和堂屋门都不要关,今晚上你爷爷最大,这他倒头的宅子附近,谁都不敢乱来找不自在的,你俩这几天累的够呛,进去睡觉吧,晚上有事没事都别出屋,也别出院子。”
张伟以为伍叔要走,有点害怕的问了一句,“舅,你不跟我俩呆着?”
“你俩一人一屋,我在哪呆着?头七这天至少有一个屋要空出来,给你填海爷留个地方吧,去吧,我说没事就没事,闭眼睡你们的大觉去。”
有了伍叔的保证,我俩才算心里有点底,各自回了堂屋两边的卧房,伍叔抓了一把灶膛灰,倒退着步子,把自己踩过的地方补上灰,出了院子离开。
张伟倒是心大,没多会我都能听到那边传过来的呼噜声,看来是真的累惨了,我却还清醒着,就拿着爷爷给的那本书,躺在被子里面看书。
一只脚耷拉在炕沿边,鞋子也没脱,原本我就没想今晚还能睡觉,虽然我也挺累的,这样也算是休息了。
周围很安静,我盯着书上的每一个字,脑子拼命记住书中的每一句,达到了忘我的境界。
落针可闻的时候,一点点细微的动静都能叫人猛然惊醒,我居然听到了爷爷生前,因为身体不好,熟悉到根本不会忘记的咳嗽声,虽然只有一声。
我猛的从炕上坐起来,就想到堂屋看看,确认是不是爷爷真的回来了,手都已经摸到了门把手,才想到伍叔说我正阳白虎命,阳气过旺,对阴魂有伤的说法。
身体就那么定格在门前,不敢妄动,我不想伤了爷爷。
而屋门就那么缓缓的在我面前打开,我十分确定我的手并没有真正碰到紧闭的门,难道是……
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是穿着那件我非常熟悉的大褂,佝偻着腰出现在堂屋的椅子上,头转向我所在的方向。
真的是爷爷!
他对我摆手,那意思并不是叫我过去,而是叫我回去,我能一眼看明白爷爷的意思!
我嗓子眼里卡着什么东西,根本张不开口,更是急切的想叫一声爷爷,却不能行。
脚步不自觉的朝后退去,离爷爷的距离也越来越远,我的心中是不愿的,但却好像不能控制自己。
我躺回了刚才睡的炕沿位置,好在,下一刻爷爷走了进来,他背着手也不说话,朝我坐在的炕沿边走来,没有靠近,也不接触我。
我想伸手拉住爷爷,问问爷爷在那边好不好,缺不缺什么?那边冷不冷,会不会有人为难他,或者是只叫一声也好,却根本不行。
泪眼模糊中,我看到爷爷的身影弯下腰,把刚才因为我着急起身,碰落在地的那本书捡起来,放到了一边的柜子上,手指在上面点了三下。
忽然我就感觉脑子里面沉沉的,眼皮犹如有千斤重,要用全部意志力去支撑,怕自己一眨眼,爷爷就不见了。
可是当你越想做一件事,那事就像越做不成,眼皮终于合上,但脑子还是清醒的,身边一切都还能感知。
我感觉到了爷爷靠近了我,拉起我的脚,把鞋子脱了下去。
爷爷的手很冷,是那种冰凉刺骨的感觉,在我身上的每一个伤口上轻轻触碰,一碰即离,直到被子被拉动到胸口,我终于陷入了一片黑暗。
最后的一个意识很清晰,那就是,爷爷别走,叫我再看看你!
冰凉的手指就停在我眉心间,之后就是人事不知的深度黑暗席卷而来。
我是被人大力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吓醒的!
几乎是从深度昏迷中直接跳到了完全清醒的状态,中间没有任何的过度,就那么从炕上直接弹起来,站到了地上!
“爷爷!”我那卡在嗓子眼里的叫声终于破口而去。
但回答我的是伍叔了然的眼神,“做梦了,我说今天怎么我进来了你还没醒,醒醒吧,日上三竿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是真的睡着了,这一夜不知不觉的已经过去,外面的太阳明亮,看时间至少八点左右。
“伍叔,我梦到爷爷回来了!”
我努力寻找着各种可能的线索,想到爷爷捡起了我掉在地上的书,猛地朝一边的炕边的桌子望去,真的!那本书真的不在炕上,而是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桌面上,昨天梦中的位置。
“伍叔你看,不是梦,是爷爷真的回来了!”
我第二眼看的就是被整整齐齐摆在炕边上的鞋,此时我还光着脚,却不觉得凉,心里都是激动,爷爷真的回来了,回来看我,还给我盖被子。
“我用命发誓,这鞋子不是我自己脱的,我在床上看书的时候,鞋穿在脚上,书在手里,你看看现在,这些都是爷爷帮我弄的。”
伍叔和张伟并没有说话,从他们的眼珠倒影里,我看到了形如疯魔的自己,顶着鸡窝脑袋,神情张狂。
像是为了证实我真的见到了爷爷,我冲到堂屋门口,院子里面的灰还在,上面有两趟脚印,都是朝着里面走的,而今天来我家的只有伍叔一个人!
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拉伍叔出来看这些的时候,听到跟在我后面走出来的张伟一脸怪异问说道,“舅,这咋整的,不会是我好了,三蔓又中邪了吧,昨个晚上啥动静都没有,我一觉睡到大天明。”
倒是伍叔在出来的时候看了院子一眼,就坐在了昨天似梦非梦中,爷爷坐的椅子上,手摩挲着椅子说道,“三蔓,你说的我信,我进院的时候张伟还没起,那脚印已经就在了。”
我还沉浸在既开心有难受的情绪中不能自拔,伍叔对我招手,我机械性的走过去站在他旁边。
伍叔直接拉开我的衣袖,那上面还有之前被耗子咬破的伤口,我可是连破伤风和狂犬预苗都没打过,但是……
我皮肤上一点痕迹都没有,包括身上各处,丝毫都感觉不到一点的异样,那些地方都是爷爷昨晚用冰凉的手指碰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