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杏死了。”
念奴带来了一个震惊的消息。
半年前,开平卫一战,甘家军损失惨重。作为百户的四皇子王柄琸,也死在了那场战争中,临死前将儿子托付给王柄权。
王柄权曾问过红杏,要不要带着孩子回京城,她拒绝了。
他也没勉强,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去探望那对母子,并顺带送上一些银两和必需品。
这两个月由于重伤昏迷加上后来圣恩帝的丧事,导致他一直没空出时间,就在前几天他还打算抽空去一趟北边,结果又遇到了刘卢明这档子事,一拖再拖,没想到最后却等来了红杏的死讯。
千佛殿内,念奴面露凄然,脸色苍白,红杏的死显然对她打击很大。
“终究还是没挺住吗?”
王柄权喃喃着,不知是在提问还是在感叹。
“附近的郎中都找遍了,说是心病,没得治。”
念奴嗓音微颤,她当初和红杏只是点头之交,只把对方当做是四皇子的红颜知己。
后来王柄琸被贬开平卫,条件艰苦。
身为花魁的红杏选择陪同,放弃了本来锦衣玉食的生活,让侍女念奴,也不禁正视起这名深情的女子。
“唉……”
王柄权长叹一声,王柄琸死后,红杏就一直郁郁寡欢,之前他每次前去,对方的脸色都要差上一些,为此他还特意带了些人参燕窝之类的补品。
他也知道,若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关,再多的补品也只是徒劳。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意将自己的令牌送给念奴,以便出现紧急情况时,方便来京师找自己。
“红杏姑娘死前让我跟你说声谢谢,谢谢你这段时间的帮助,还有……”
念奴说到这里,眼色黯淡下来。
王柄权大概也猜到了她接下来的话,开口询问道:
“这是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念奴轻咬嘴唇,随后开口道:
“是我的意思,虽然舍不得,但我觉得这孩子应该认祖归宗,他没了父母已经够可怜了,我不希望他跟着我过漂泊无依的日子。”
“这也是为了王柄琸吧……”
念奴垂眉点点头,看得出,她也很舍不得这个孩子,但为了孩子的将来,她还是做出了决定。
王柄权看向她身后的孩子,小家伙已经三岁半了,虽然有些怯生,但对王柄权又充满了好奇,此刻正睁着大眼睛看着他,丝毫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你可以留下来,看着他长大的。”
念奴听到这明显心动了,神情也放松了一些,但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每次看到这孩子总能让我想起琸儿,想起红杏姑娘,想起已故的公主,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不详之人,我害怕有一天这孩子也离我而去……”
说到这,这位坚强的女子终于再也坚持不住,豆大的泪珠从眼底滑落。
一旁的小家伙见和他最亲的姑母流泪,连忙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嘴中还牙牙地说着:“不哭,不哭。”
念奴经历过的太多了,先是国破家亡,后来公主又离她而去,再之后是王柄琸,现如今又是红杏。
她已经经历了寻常人一生都未必能经历的悲剧,已经太累了。
王柄权一个大老爷们,见到这幅场景也不免鼻子发酸,他红着眼将手伸向对面小家伙,小家伙有些害怕,但却没有躲闪,任凭对方抚摸着自己的脑袋。
“我之前答应过王柄琸要替他照顾儿子,既然你舍得,我自然不会食言。”
“谢谢你,他没有看错人。”
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饶是王柄权如此脸皮厚的人,也不免有些不好意思,他转移话题道:“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念奴看向远方,淡淡道:“不知道,四海为家吧。”
王柄权看着对方无神的双眸,这个女子这一瞬是多么令人心疼,他很想将对方拥入怀中,给予对方哪怕一丝温暖,这并不是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感情,仅仅是因为这个女子那么地孤独。
但他又不能这样做,他不是那个该给她这份期待的人,也害怕再一次伤害这个本就遍体鳞伤的姑娘。
夕阳的余晖下,王柄权目送一位女子离去,千佛殿内,金身佛像将房间映射地格外明亮。
“小家伙,你叫什么名字?”
王柄权柔声问向怀中的孩子,这个刚才还因为分别而哭出鼻涕泡的小家伙,现在正舔着冰糖葫芦,奶声奶气说道:“我叫王英。”
“王英……”
王柄权念叨着这个名字,“是因为你爹是个英雄吗?”
王英不知道抱着自己的男子在念叨着什么,只是拿着冰糖葫芦傻笑。
“以后你就叫王潛英吧。”
小家伙依旧歪着头舔着冰糖葫芦,不知这个名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王朝皇室,每一代的名字里,都会有一个标致性的字,像王柄权这一代,便是一个“柄”字。
这个字也不是随便找的,而是来自徐钧的《威烈王》,全诗为:
大柄潛移势可忧,
朝网未正况诸侯。
时人只咎轻分晋,
不道东西已剖周。
周威烈王因为违背了纲纪礼法,导致诸侯为患,进而造成了春秋五百年国战。
太祖皇帝以此为子孙后代取名,旨在以此为鉴,避免国家再次分裂。
王柄权这一辈用的是“柄”字,下一辈用的自然是“潛”字,王柄权此举,正是承认了小家伙的皇室血脉。
不过这事他自己说了不算,还需要让皇帝拟一道旨意,将王潛英的名字,添加到族谱上。
王柄权相信,这点小事皇帝还是会答应的。
果然,第二天当王柄权带着王潛英进入御书房时,皇帝一眼便认了出来。
“这是,四弟的儿子吧?”
“皇上好眼力!”
王柄权有些诧异,要说相像,这孩子反而更随他娘,眼睛又大,长得也周正。
新皇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平静地说道:“这孩子,和他爹小时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一个模子?王柄权看了眼孩子,又在脑中回想了下王柄琸的长相,是后来不小心撞到脸了吗?
“皇上,今天来是想……”
“让这孩子认祖归宗是吧。”
“皇上真乃……”
“别拍了,准了。”
王柄权没想到对方这么干脆,本来还以为要磨一会的。
“这孩子叫什么?”
“回皇上,原来是叫王英,从今天开始,就应该叫王潛英了。”
“嗯,知道了,我会让礼部的人安排。”
认祖归宗虽然说是皇帝一句话的事,但也需要举行一个不大不小的仪式,皇帝既然这么说,那这事基本也就十拿九稳了。
王柄权为了稳妥起见,拉住王潛英说道:“来,跪下喊大伯。”
小家伙很听话,当真跪下甜甜地喊了声“大伯”。
新皇被弄得苦笑不得,合着这是信不过自己啊,但看着小家伙可爱的样子,还是面露微笑地应了一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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